说道这里,咖啡厅漂亮的女服务员过来提醒我们,下班的时间到了,我们这才发现咖啡厅里已空无一人。看林制片还有很多话没讲的样子,我就跟他去了酒店的房间。他住的套房在长城饭店的顶层,那年时,东三环还没有多少高层建筑,面前更是一马平川。站在房间的大玻璃窗前,俯瞰灯火依稀,建筑深沉的北京,内心也有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林制片给我倒了一杯苏格兰纯麦威士忌,坐在我旁边,慢慢说道,“常先生,我北京的朋友很多次给我介绍过您,说您是北京的九门提督,您知道,我们香港是个弹丸之地,北京不一样,历史厚重,文化璀璨,今天和您认识,我觉得北京人也非常的不一般。”
我冲他笑了笑,“林先生,中国有句老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你来到北京,是我的朋友,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您完全不用客气。《道德经》里有句话,说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林先生,您所担忧的绝非是己身,而是寄天下的大事,所以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直说。”
林制片呵呵的笑了两声,“常先生不愧是九门提督,看得透,看得透。”边说边拿过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在我的手上。喝了一口酒,继续给我讲起来。
林制片忙着重新去香港找男主角,好在女主角没提什么意见,愿意先跟他一起回返,男主角定了,再一起回北京拍。但林制片知道,这个叫程曼琳的女人很不一般,一年前还是油麻地摆小摊的,一年之内,先入港姐前十,再签下电影公司合约,如今已做了女主角,背后没人撑着,不可能有这个际遇。而且背后的人应该很不一般,连林制片的老板都要小心周旋着,生怕出了闪失。她表现的如此善解人意,让林制片松了一口气。
对于换拍摄场地的事,林制片想了很久,还是和内地电影厂的代表谈了一次。没想到那厂里派来的制片主任和执行导演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拍着胸脯告诉林制片,到北京地面上了根本不用怕什么鬼怪妖狐的,我们的摄影、灯光、美术、服装、剧务、群演加一起四五十人,全是一水的二三十岁的壮小伙,火气旺得很,厂子还特意配了四个保卫干事,鬼神都得躲着走,怕什么?就在这拍了,再折腾,剧组不知还要进出多少人。
林制片想了想,毕竟房租都付了,再找地方不见得有这么合适的,还得多出一笔费用,这笔钱请十几个本土大师都没问题,干脆先拍拍看吧。
按香港电影公司的规矩,正式开机时要请师傅来做个法事,保佑剧组拍摄平安,也拜一拜本地的鬼神行个方便,但电影厂的坚决不干,主要是因为上级领导要来参加,怕影响不好,反正是入乡随俗,林制片也没有坚持。
开机后,按大家之前约定好的,林制片带着女主角先回了香港,签了新的男主角后,再返回来拍两个主角的对手戏和群戏。执行导演带着团队先拍其他部分,林制片的助理drive王留下来配合何导工作。
之后每天,林制片的助理都会电话汇报工作进度。
开机时正值春天,万物复苏,天气晴好,外景拍摄的进度很快,不到十天,工作已经完成。之后就是拍楼内的场景。由于大多数是夜戏,剧组就在红楼旁边包了个招待所,驻扎下来。等道具舞美把小楼收拾出来,剧组发现,小楼虽然陈旧了点,但房间宽敞明亮,设施齐全,环境清幽,比挤在招待所强多了。于是何导拍板,导演组、拍摄组和主要演员为方便工作,搬进了红楼,其他人还住在招待所。
drive王为了方便和何导沟通,也住了进去。但剧组的人嫌他名字叫着麻烦,都喊他大胃王。大胃王住进去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反常的地方。浴室没有洗漱镜,但墙面上有原来挂镜子的痕迹,镜子却不知哪去了。道具组的说,有两间浴室原来有镜子,但镜子年头太久了,全磨花了,只能照出个人影,还有三个浴室根本就没镜子,前几天工人安了几个上去,不知为什么,夜里全掉下来摔碎了,估计是墙面糟了,挂不住,过两天把墙弄了,重新安。
大胃王拧水龙头时,发现没有水,水龙头会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像一个几天没水喝的人喉管深处发出的声音,非常有规律,还有音调的起伏,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就在你仔细辨认这说话声般的声响,水会猛然冲出来,先夹杂着一股泥汤,还有股子烂菜叶子味儿,放个半分钟才变清澈。关键是每次从拧开水龙头,到水出来,时间是不一样的,似乎是成心吓唬你,总在你毫无准备时,水喷涌而出,唬得大胃王轻易不用。
大胃王喜欢喝点咖啡,就带了个电热水壶进来,没想到水壶经常水没开,按键就跳起来,等冲咖啡时才发现是温水。大胃王没辙,只好像大家一样,弄了个暖壶,去水房打开水。
剧组在房间里配的都是一水儿的欧式家具,还特意做了旧,窗帘用的色调也很重,房间里即空旷又黑暗。大胃王是香港人里少有的大块头,将近两百斤的体重,躺在铁架子床上,总感觉床什么时候会塌掉,半梦半醒的时候,还会感觉床在左右的晃动,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猛地睁开眼睛,床倒是纹丝不动,但天花板是那种菱形木格子拼起的吊顶,感觉不但在旋转,还在飞快地下坠,当然,这只是他可怕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