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曹队和冯不过在站台上抽着烟,人有时候还是要相信第六感,对于曹队把我们的长白山之行弄成了探案之旅,冯不过显然憋了一肚子闷气,我知道他最担心的是这几天的旅程,曹队说的好听,只在集安呆一天,但结果很可能是都放在了办案上,能出去玩几天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但我并不觉得失望,反而内心有一点小小的兴奋,毕竟这画家村集体自杀事件,处处透着诡异,极大的刺激了我的好奇心。刺青的事现在看来只是案件里并不重要的线索,随时有断掉的可能,而且未必能把我们带向正确的出口,得从曹队那里多找些案件的细节才行。
我给曹队递了支烟,看着四周有点冷清的站台问他:“老曹,这些自杀者既然都和集安有点关系,有没有让当地警方做一下调查?”
曹队深深的吸了口烟,点了点头,“自杀者的家庭情况,社会关系当地公安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今天关于刺青的事,是新线索,我们倒是可以仔细再查查。”曹队停了一下,瞟了一眼百无聊赖的冯不过,又说了句“老常,你们几个好好玩玩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用管案子的事了,我自己查就行。”
曹队这欲擒故纵的手段越来越高妙,算准了我的好奇心放不下,索性等着我先表态。谁让已经上了贼船,不参与进去,心里老惦记着,怕是也玩不好。“曹队,你先说说情况,来都来了,也不能看你一个人忙,我们少玩两天没啥,边玩边把案子查了,这趟才算没白来。”我不等冯不过表态,先答了一句。
“老常,我就喜欢你这心系天下的脾气,成,你们想去哪玩就去哪,不想玩了,就跟我去查案,不过,你一会儿把焕生提嘞起来,也睡了一路了,放着个文化大家不用,浪费资源啊,让他帮忙想想刺青的事。”曹队一句便把冯不过没说出口的反对意见堵了回去,还顺道把工作给他安排了。
“老曹,我叫焕生起来没问题,但咱丑化说前头,你要害的我们这些天哪都没去成,车票和酒店钱你们局里得给我报了,我这算公差。”说完央央的上了车。
“这么大个老板了,说话一点儿没觉悟,这都是大案要案,想参与就能参与吗?”曹队对着冯不过骂了句,喜滋滋的掐了烟头上车。
论觉悟,廖焕生的境界确实比冯不过高了不止一层。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了餐桌旁,听曹队介绍了下案件,立马来了精神,抱着照片仔细的看着。火车重新按节奏开始晃动起来,外面漆黑一片,连灯火都消失不见,仿佛是个巨大深渊,无边无尽,让人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廖焕生喝着啤酒,曹队弄了盘煮花生,列车服务员给我们了一个暖瓶,又抱了一箱啤酒放旁边,自己回后面睡觉去了,整节的餐车只剩了我们四个人。
“这些自杀者的纹身确实有点奇怪,不是那些黑社会人士惯常纹的东西,要说搞艺术的人纹点东西也常见,但怎么都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纹身这东西我没仔细研究过,但中国传统纹身是很有讲究的,纹身的图案要和自己的五行八字匹配,图案的样式也不能随便弄个上去,否则对人的运势会有负面作用。”廖焕生放下照片,边剥着花生边给我们介绍。
“西方那些纹身图案我也搞不太清楚,咱就先不说了,中国的纹身应该有几千年历史了,最早肯定跟巫术有关系,也只有巫师有资格给自己纹上图案。后来,中原战火不断,战士为了显示自己的武勇和胆气,开始大量的刺青,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庇佑,当然还有一些逃兵是为了掩盖原有的黥字。刺青最繁盛的时代就是五胡乱华的时期,彪悍的武力配上刺青,在战场上有巨大的威慑效果。到五代时,后周的开国皇帝郭威就是一身的刺青,再加上杀人不眨眼的狠劲儿,坐上了龙椅。”
“后来承平日久,文治天下,刺青就少了些,到唐宋时,成了市井泼皮无赖的横行乡里的标志。最有名是一个叫张尹的泼皮,左胳膊上纹着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上刺着死不畏阎罗王。十足的地痞。但从那时起,地痞是不是有威势,就要看身上的刺青谁的大,谁的多。”
“到了宋代,刺青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开始讲求图案的美感,追求针法的细密流畅,但也从那时开始,越来越多的动物、植物、神仙、恶鬼都被搬上了人的身上。那时汴梁有三个刺青的高手,形成了三大流派,好像是尹家、陆家和崔家,梁山上很多好汉像九纹龙史进,浪子燕青,花和尚鲁达之类的满身绣,都是出自这三大家的手笔。”
“但那个尹家,不但是刺青的高手,还精通周易、八卦,从这个门派开始,纹什么,在什么部位纹,纹的图案怎么匹配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开始讲究起来,而最终变成了一门学问。但不管怎样,刺青和儒家的义理有冲突,所以只能在市井里流传,属于上不了台面的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