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暗降临的时候,我才发现,矿洞里并不是我想象那般伸手不见五指。当我们用手电和矿灯照射那面石墙时,煤精玉表面的反光让我忽略了石墙本身。而此时,我猛然注意到,我和孙平擦出的那两小块煤精石,本身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像是有什么强光在背面照射着。
煤精玉本身的透明度并不高,漆黑如墨。我面前的这堵煤精玉堆成的石墙,想来也不可能很薄,光线如果能从里面透出来,很难想象那一面的光是何等的强烈。孙平在背包里翻出了一把备用电筒,正要拧开,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老孙,先别打开,刚才我们的电筒同时炸裂,可能与这墙后的亮光有关,我们一人只有一把备用电筒,省着点。”
孙平点了点头,戴上手套,站在石墙前,开始擦上面的污泥,看来是想搞清楚这煤精玉到底是多大的一块儿。但他没擦两下,从里面透出来的光明显强烈起来,孙平面前的石墙不再是漆黑一块,而是像深棕色的啤酒瓶,隐约变得半透明起来。
在那一刻,我们都感觉到石墙的温度瞬间升高很多,一股热浪让我们不得不退开几步。隐约的,从那块儿被我们擦干净的煤精玉里,我似乎看到了不停跳动的火焰,反射着妖异的光彩,飘忽不定又动人心魄。
这光亮让我想起了极地的极光,沙漠里热浪蒸腾后留下的幻景,深海中爆开的照明弹。光线似乎是柔软的,在它的摆动中,诱导人的大脑产生无数奇妙的幻想。
我相信身边的孙平和小田与我有着同样的感受,一种不真实感,以及藏在后面真实的恐惧。
那一刻,我们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失去了空间的判断,不知道这样死死的注视了多久。但那光亮还在不断的加强,似乎光源正慢慢接近着石墙另一边的我们。
让我们猛然回到现实的是,我们在缥缈的石中火焰里,看到了一个人影,准确的说是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人影。
这个人影最初只是一团朦胧的黑影,我完全无法判断它到底是什么,但全部包裹在那些火焰中。他移动的速度很快,是向我们的方向迎面而来的。于是我们可以渐渐分辨,有头颅,有脖颈,有双臂,有手。
也是那手拍在煤精玉石墙的另一侧时,我才能确认,我看到的确实是个人影,而不是幻觉。但紧接着,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后面推动,那黑影也不像是人自然行走的方式,我更愿意相信它是平飞过来的。
短短的一瞬间,黑影砸到了那一面的墙体上,虽然我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但依旧能感受到黑影撞击在石墙上的巨大的冲击力。在黑影接触到墙体的一刹那,我同样确认那飘渺不定的光影是炙热的火焰无疑。
火焰变成了暗紫色,轻盈的从黑影的四周飘散开去,但又像伸出了无数的触手,将黑影牢牢的包裹其中,之后随着黑影慢慢的坠落下去。
只有那只手,像是粘在了石壁上,一动不动,每一根手指都努力向外撑开,完全超过了骨骼韧带承受的极限,然而,这只是短短的一瞬,因为那手掌同样被墨色的火焰所包裹,火焰像是无数条细小的蛇,扭曲缠绕,牢牢的捆住手指。很快,那只手像是没有了重量一般,随着火焰的摇摆而开始晃动,开始融入到火焰中,似乎成为它的一部分,再没有了原来的形状,很快便消散了。
这个场景多年以来一直定格在我的大脑中,甚至成为了我噩梦里反复出现的画面,孙平和小田也是如此。虽然,成家岭这件事之后,我们偶然相遇,都会叉开这个话题,但我知道烟瘾很大的孙平戒了烟,不再下厨房,不碰任何能打着火的东西。
这些都是题外话,但在当时,我们除了内心的无比震惊,就是无法忍受的热浪,几乎已经快把我们烤焦,无法在浅洞里再待下去,我们退到了洞外,几分钟之后,煤精玉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最后洞中再次一片黑暗。
我们三个都没有出声,因为刚刚出现的一幕都是在无声的情况下发生的,可以想象,当你在电影院看一部场面宏达的灾难片,但却是部无声电影,而且电影院所有的观众都默不作声,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不知是老孙还是小田,猛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臂,我才从震惊和思索中回过神儿来,抬起头,便看到在面前的黑暗中,突兀的出现了一点光亮。这光亮有点摇曳,忽明忽暗,看上去随时有熄灭的可能,正缓慢地向我们的方向移动过来。
孙平再也顾忌不了太多,拧亮了手里的备用电筒,朝隧道中的光点照了过去。
那光点停了下来,大约几秒钟之后,才对手电筒的光亮做出了反应。我们听到虚弱的呼喊声,“常叔,是你们吗?”
是小雷,是小雷的声音,我惊喜地拍了孙平一下,拉住他快步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之后,我猛然发现双腿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心跳却已经快了很多,周身的肌肉酸痛,指尖已经开始有些抽搐。我扭头看了看孙平,他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满脸的汗水,嘴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