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生时间为自己修建了这座坟墓,在这里面将埋葬他一生铸就的帝国。
因此,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下这座陵墓,不惜屠尽千万人,留下镇守的祖龙、留下那供养的大阵,只要传承还在,那么血流成河也不过是小小琐事。
因为这就是他眼中的“华夏”。
人只有短短数十年寿命,哪怕修者也总有寿元耗尽之时。但这留存下来的遗产,将保留千秋万载。
魏泽垂目看着这一切,一时沉吟。
现在他已经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位两千年前的帝王,怕是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无论是创立帝国还是创立大学,他们都在追求所谓“传承”,而这正是那道意志告知他们的事情。
这种意义上,自己居然能算是和千古一帝平起平坐?
他心下涌起些微的奇异感来,但嘴上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这么看来,哪怕是千古一帝,终究也有败逃的时候。”
这话突兀地说出来,环绕他身侧的祖龙都不由得诧异。
那位帝王功盖天下,一生未尝败绩,连海上霸主祖龙都匍匐在其脚下。但这个自称“老师”的人,居然称其为败者?
“他修建这座陵墓,就说明他已经想到了败亡的结局。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认为人无法胜过天命、最终只有一个帝国的墓碑能作为‘传承’而留存。”
“他所做的一切、大秦所做的一切,本质都是在向死而生,是在利用活人为自己掘墓。那这样的王朝,又何以真正传承下去?”
祖龙听着他这一番话,两侧龙须因惊讶而抖动。
祂本以为,继承这气息的人理应与始皇一脉相承,成为主宰天下唯我独尊的暴君才是。
但现在,这人居然否定了始皇的作为?
“不过,不得不说,这大秦的风景...的确很美啊。”
像是要回应他的疑惑似的,魏泽忽然再度开口。
“若是始皇不在,今人也许再也无法一窥那个时代修仙者的面貌了吧。他留在这里的东西,果真是这此世最珍贵的遗产。”
这话,魏泽是发自真心的。
他不赞同始皇的作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要否定这福地世界之中遗产的价值。
事实上,在进入这里的一刻,他也同样为这九州天地的气势所震撼。哪怕是执掌同样的权柄,他仍是不由得为那位“先人”的功绩、为那个王朝的璀璨而惊叹。
在看到如此壮丽的风景的时候,他便完全能理解,为何始皇会为此不惜垫上尸山血海,甚至连帝王本身都包括在内。这山河的确值得起这些人命。
但理解与惊叹是一回事,作为又是另一回事。
“只不过,再怎么珍贵的遗产,也只是遗产罢了。”魏泽轻声道,“若真有死亡来临,再怎么璀璨的灵物终有一天也会磨灭,那与其去考虑留下遗物,不如集天下之力,去拼那一线生机。真正的‘传承’,应当是属于人的——每一个有生之人,都能成为‘传承’的载体。”
这话并未对着祖龙,却是对着一片虚空而讲,就像是在隔着时空对某位不存在的先人讲话。
但仅仅是听着,祖龙便不由得心中一动。方才那般威胁尚且在祂想象之内,但这一番话着实让祂震惊了。
以帝王之傲,若不是真正天命难违,又怎会轻易缴械?
魏泽必然也知道这点,却依旧说出了这话。得是多自大狂妄的人,才自以为能解决千古一帝都没有解决的难题?
但偏偏就是这个人,拿到了那种权柄...而且,他没有成为帝王,而是成了所谓的“老师”。
祖龙看着面前的魏泽,如果说方才祂还仅仅只是因为力量压制被威慑的话,那么现在祂感觉到的就是真真正正的好奇。
这人到底想要怎么做?就凭着他的那些“学生”...凭着那些蝼蚁般的小卒么?
“你要做什么?”祖龙沉声开口问道。
“不做什么。”魏泽摇头,“方才说要赐你一死,是因为你险些杀了我的学生。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你与始皇一样,都是此地的守护者。你的存在,让这片璀璨得以流传至今。这种意义上,你便是仙道的功臣、是文明的守卫,我没有资格去杀死这样一个守卫千年的功臣。”
祖龙双目微微睁大,方才祂看不透魏泽的修为,但现在,连他的思想也都看不懂了。
“这山河确实很美。既然这是始皇想留下来的东西,那么,便就按照他的希冀,让它们继续留在这里吧。”
魏泽再度朝龙首伸出手来,但这次那手上却浮起了灵力的光晕。
“我会予你一定的灵力,这样一来,你便不再需要外来的魂魄精血来维持生机。”魏泽道,“当然,它也会将你禁锢在这里,继续履行你的镇守之责。你便就在这漫漫年长当中,继续呆在这一方天地里,守着这片遗产罢。”
这话依旧很淡薄,却不容违抗。祖龙只能悬在那,看着那只满载灵力的手向龙首挪来,虽不大,却散发浩瀚之感。
真就只能这样了么...
一时间,祖龙都有些分不清这到底算是恩赐还是残忍,只任着那道灵力朝自己传来。
但就在即将接触到龙首的前一刻,那手忽然停住了。
在他面前,魏泽忽然顿住了动作。自进入这空间之后,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震动。
因为,他看到了——由于他的存在,这山河世界的四周,正出现了一道接一道的裂缝。
在他的灵力冲击之下,这个陵墓中的小世界,正在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