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骏马在刘皓南左近打圈停下,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青衫玉带,白袜皂靴,端正的脸庞轮廓分明,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健康的棕色,浓密笔挺的眉毛下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总带着笑意,仿佛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伤心。看他的衣着决非寻常百姓,却不带半分世家子弟的纨绔态度,较之王孙公子又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气质。
骑在另外一匹骏马上的,则是个粗眉大眼,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他的身材远比平常人魁梧壮硕,比那年轻男子尚要高出半头,身负大刀,一身短打露出虬筋曲结的小臂肌肉。
年轻男子行至刘皓南身旁含笑招手,说了一句契丹话,见刘皓南毫无反应,又改用汉语问道:“小兄弟,你是这管涔牧的人么?”
刘皓南对两人怀有戒心,退了一步,摇摇头没有说话,他那幽光闪烁的黑色眸子里,带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酷和狠厉。饶是年轻男子阅人无数,也被刘皓南的眼光看得面上一寒,心头暗凛:“这孩子身上好重的杀气!”
他略一犹豫,对刘皓南温和地道:“管涔牧是齐王耶律答赞的属地,戒备森严,擅闯者死。小兄弟,你若不是管涔牧的人,最好不要在这后山上乱走。”
刘皓南听他提到齐王耶律答赞,显然是个辽国贵族的名字,不由得一头雾水,暗忖:“这里原是我北汉的国土,沦亡后理应归宋,为何却成了辽人的属地?”
他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这片山坡隶属于管涔牧场,而他刚刚逃离的那座地下石城,就在管涔牧场后山的山脉断层之中。
管涔牧场地势平缓,草野肥沃,且处在宋辽边界,实属兵家必争之地。北汉灭亡后被宋军占领,后又遭辽国侵夺,成为齐王耶律答赞的封地。
刘皓南虽有疑惑,却因心存戒备不肯开口发问,避开二人转身便走。
“小兄弟留步!”年轻男子见状忙叫住了刘皓南,下马说道:“在下韩德让,刚从高昌回国,意欲前往上京面圣,途经此地小住几日。”
他又指了指身后的中年汉子,介绍道:“这位是我的随从孟平,你骑上他的马,随我们一起走吧,免得被人盘问生出什么不便来。”他不问刘皓南来历,却将自己的姓名身份和盘托出,显然是想博得刘皓南的信任和好感。
刘皓南回头望了韩德让一眼,暗道:“他初次见我,为何如此好心?”想到这里更是惊疑不定。多年来与阴险诡诈的刘继恩斗智斗勇,已让他无法再轻易相信别人的好意。
孟平听了韩德让的吩咐,立即跳下马来,他的态度可不像韩德让那般客气,伸手便向刘皓南抓来,手上暗含擒拿手的后着,若是刘皓南挣扎反抗,便要用强将他带走。
刘皓南不知道两人为何对自己如此关注,心念电闪,暗忖此时决不能暴露自己的武功,急忙收回护体真气,任由孟平将自己抱上马去。
孟平的手指触到刘皓南的胳膊如碰寒冰,立时凝神戒备,暗叫:“我的娘!这小子身上怎么冷得跟死人一样?”但听刘皓南呼吸沉重并不似身怀内功,略为放心。
其实,那年轻男子并不是韩德让,而是大宋无敌将军杨业的第四子杨延朗,时任朔州指挥使,三日前带了一千骑兵飞骑奔至辽国西境的管涔牧,是为了劫掠战马粮草支援己方阵地,同时破坏辽国的粮草给养。因探子近日传来消息,辽国北府宰相的长公子韩德让不日将从高昌回辽,管涔牧是其必经之地。杨延朗便兵行险着,扮做韩德让混入管涔牧查看情势。
至于随从孟平,是大宋杨家军中名将孟良的侄子孟定邦,一直跟随着杨延朗行军作战。
杨延朗对韩德让的情况甚为熟悉,与孟定邦成功混入了管涔牧中,并未引起丝毫怀疑。二人假称要在牧场中随意走走,摆脱了随行官兵,来到后山观察形势。
孟定邦按照杨延朗的授意,早将一千名宋军埋伏在后山之中,将管涔牧牢牢封锁,厉兵秣马只待今夜发动偷袭。他自信部署严密,支援的人进不来,报信的人也绝出不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宋军的埋伏圈内,正是从绝谷逃出生天的刘皓南。
孟定邦见此情形大为诧异,连呼见鬼,刘皓南所在之处的埋伏是他亲自布置,因为悬崖峭壁无法藏身,他便没有叫人把守,那少年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呢?
两人惊疑之下,当即纵马追上刘皓南,要探明他的底细,深怕刘皓南已然发现了后山宋军的埋伏,向管涔牧官军通风报信。却不知刘皓南死里逃生,悲喜交集之下心神大乱,根本不曾留意周围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