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阿莱尖锐的指责,韩德让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径自在甲板上盘膝坐下,淡淡道:“怪我没早点出手救他?”
阿莱气道:“是!那日小师兄被带到黄崖水寨,是你亲眼所见,你有很多机会救他出来,为何定要拖到十日之后?”
“因为今日才是刺杀明尊的最好时机。你该知道我此番来河东的真正目的,正是要一举扳倒大光明教,迫使明尊远遁西域,不再染指辽国军政。若无必胜把握,我是不会出手的。”
韩德让终于表明自己潜入河东的真实目的。他身为辽国南京留守,手握重权,又在大光明教总舵所在之处高昌担任过六年的钦差使臣,对大光明教内部的事情了若指掌,同时,他又是皇后萧绰一方的坚强同盟,与萧后的支持者萨满教教主萨黑龙过从甚密,故而,萧后暗中委任他主持铲除大光明教的全盘计划。
阿莱早就知道,韩德让进入河东,绝不仅仅是为了帮助自己对抗大光明教,但听他亲口说出来以后,仍是觉得有些心寒,冷哼道:“那么,你今日是不是已经得手了?”
想起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韩德让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说道:“不错,我刺伤了他的一只眼睛!明尊修炼阳燧经已逾三十年,护体真气之强几乎达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唯有双目是练气空门。我若不是趁着他全力为刘皓南逼除金针的关键时刻出手偷袭,绝无可能伤到他,如今他被我刺伤左目,受创虽然不重,其称霸天下之志却大受打击,教众对他敬若神明的态度也会大打折扣,以后要对付他就容易得多了。”
阿莱听得清楚,冷声道:“原来你故意不救小师兄,是早有预谋,要以他为饵刺杀明尊!”
韩德让闻言一怔,道:“此事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我并没想将他置于险地……”
阿莱不信他的话,冷笑道:“你算得可真准!若是小师兄当真被明尊折磨死了,也只能算他时运不济,与你全然无关了?”
韩德让不想再与她争辩下去,轻叹一声道:“有秦姑娘在,他不会死的。等他真的死了,你再来怪我不迟。”
阿莱却是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还有,你主动找上穆柯寨,为穆寨主和其他十几个偶人解除了牵机术,就是要利用他们去救小师兄,好借机摸清黄崖水寨的布防情况,是也不是?”
“穆寨主急于救人,不听我言,才会中了水寨的计策,被他们擒住。不过你放心,我已摸清了黄崖水寨的内部形势,早晚会将他们救出来的。”韩德让说的轻描淡写,仿佛那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哼!你倒是推得干净!”阿莱赌气转过身去,看着面前波浪起伏的滔滔晋水,心头寒意更浓。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读懂过韩德让的心思,也从来没抓住过这个男人的真心。
自己对于他,究竟算是什么?爱侣,情人,酒友,红颜知己,还是利益伙伴?
她承认,刚开始接触韩德让时,自己的确是有目的的,为了黄金坞在幽云之地的生意能够顺利运行下去,也为了与辽国官方保持良好的关系。
既然韩德让表示出对自己有兴趣,她索性假戏真做,半推半就,接受了两人这段暧昧不明的关系。
在某种程度上,两个人的感情是一种利益与权力的交换,只是谁都不肯说出来罢了。
他们也确实对对方互有好感,因为他们同样的聪明,同样的通透,同样的寂寞,也同样被爱情深深刺伤过。
这种关系能够维持多久,阿莱不知道,她忽然觉得倦了,是深深的疲倦。在这个攻心斗智的游戏中,也许她从来没有真正赢过。就像两人每次斗棋,输的都是自己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阿莱索然一叹,开口道:“有件事要告诉你,此番逼退大光明教之后,我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