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永远都是昏暗的,哪怕是再强烈的阳光都无法透入多少,只能勉强驱散一点点黑暗。
灯油燃烧后混合的味道,令人有些不适。
白棠被领着到木良晴所在监牢。
这是一个独立的区域,独立的牢房,周围寂静一片,使得这里的昏暗更让人压抑。
狱官打开铁门,随后站到一边,做出个请的手势。
牢房内,木良晴端坐在木床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眼眸微微垂着,整个人透着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即便是听到了这番大动静,也没有半分的反应。
白棠抬手挥了下,示意狱官先离开。
狱官犹豫了下,但还是听话的躬身一礼后转身离开,顺手拉上了牢门。
“有什么事?”白棠没心思与对方玩谁先沉不住气开口的游戏,直接开门见山。
她刚刚回宫便被大理寺卿派人给找上,说是木良晴还知道那个案子一点东西,但必须要见她,也只对她说。
木良晴终于有了动静。
她漠然的嫌弃眼帘,却没有看白棠,而是盯着紧闭的铁门,随后又转头看向房内唯一个一个巴掌大的小铁窗。
几缕阳光从铁窗内投射进来,却连地面都照不到,仿佛被什么给阻隔了一般,像极了处于黑暗中人想求而求不得的光明与希望。
她说,“我想和你做桩交易。”
“你似乎对自己的情况还没有认知到。”白棠淡淡开口。
木良晴放在腿上的手不觉的握起,她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翻滚的情绪,复又睁开眼睛,转头目光沉沉的看向白棠,“害死贤妃的幕后真凶的一个重要线索,交换我儿的顺遂与平安一生。我不需要他当什么国君,也无需他拥有大权,哪怕让他一辈子只困于封地都可以,只愿他平安顺遂一生。”
白棠只是看她,没开口。
木良晴嘴唇抿得更紧,眼眸也越渐凌厉起来。
她说,“白棠,不管是贤妃,还是我的下场你都明白,而或许我们的下场便是你的未来,这个世间,最是无情莫过于帝王,哪怕现在对方对你痴心一片,但一旦登临九五,最后你也只能与千万女子一起分享你的丈夫,甚至还要遭遇红颜不在,新人得宠。爱情永远是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尤其是帝王之家,与其把一切放在对方的感情上,还不如早日为自己铺路。如果你能彻底为贤妃讨回公道,那么相信卫九黎会更看重你,哪怕以后感情淡了,至少也会念着你这份功劳。”
白棠深深的看着她,随后垂眸,淡淡道,“这世间所有人都不是话本里平板刻画出来的模子,每一个人都是不同,不同的感情,不同的选择,不同的未来,我不会去预测未来如何,因为这是不切实际的,万物变更,生生不息,没有谁能把人生都安排得顺心完美。”
木良晴一愣,随后脸色便是沉下,只当这是她拒绝的驳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白棠却又继续道,“何况,你也了解自己的儿子,或者有问过他,甘愿成为困兽,或者成为普通人,过着平淡无奇的一生。这个交易一开始便不成立,至于你所说的筹码,或者你忘记了,真言丸是谁研制的,我能让你吐露真言一次,就有第二次,你的筹码也不成立。”
木良晴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万分,看着白棠,眼中终于压抑不住的浮现了怨毒与怨恨之色,“你这是小人之法。”
“是好是坏,各人评价不同,不过各取所需而已。”白棠平静的迎上对方几乎要蚀骨的视线,“而且,最没有资格评价他人的,是你,为一己之私罔顾人命,罔顾社稷安危,罔顾夫妻情义,你又算什么。”
木良晴彻底变了脸色,面容扭曲而狰狞,她猛的站起来,朝她快走两步,却又叮嘱,宛若恶鬼般看着她,低声咆哮,“你又懂什么!”
“我的确不懂,因为我不是你。”白棠漠然回道,看着对方眼中没有丝毫的愧疚与后悔,只有深深的怨恨与不甘。
“这世上,没有谁一生下来就能活得顺心顺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活法,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但我这个人,向来护短,你的选择是什么,你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只要不涉及我在意的人,因为我并没有那么喜欢讲理。”
她的语气平缓无波,但却让木良晴感觉似乎周身都被冰给冻住了,直冷到心底。
对上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只觉得那仿佛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让她无法呼吸。
“你,你……”她不觉的踉跄后退两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对不对,你果然也不是什么仁善之辈,可笑,可笑……”
“何为善,何为恶,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情,但求问心无愧。”白棠无动于衷,而且一步步朝她走近。
木良晴不由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她的眼睛,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为什么看到对方右眼冒着蓝色的光芒,那么妖异而恐怖。
她猛的回神,急促的后退几步,惊慌的看着她,“妖,妖怪,你是妖怪!难怪,难怪能迷惑人心!”
“我不会迷惑人心。”白棠淡淡开口。
木良晴却只觉得她是在狡辩,真想再骂,便听她又用那无波的语气道,“我只会掌控。”
随着她话音落,木良晴双眼猛的圆睁,身子僵在原地。
不过很快,她的表情便慢慢恢复平静,双眼中也没有了意识。
“贤妃之案,你还隐瞒了什么?”白棠开口。
木良晴此时便如同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麻木的开口,“当年后宫初成,进入者多为新人,贤妃入宫后不常与人来往,但是幕后策划者却仿佛对她格外了解,因此我猜测,对方很可能是贤妃身边的人,或者是对她非常了解的人。”
白棠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你可有怀疑对象?”
“起初有,后来没有了,因为昭贤宫除了照料卫九黎的两人,其余全数被处死,而那两人也在不久之后死亡。并且贤妃追随君上左右时乃孤身一人,期间也并无什么交往过密的友人。或许有,但我不知道。”
白棠抿唇,她自然也查过贤妃身边的所有人,但都死了,没有一个存活,而且也没有任何异常。
贤妃待人宽厚,她身边的随侍也多忠心,也不排除有的没忍住诱惑,与他人勾结后被灭口。
她又问了几个问题,不过木良晴的确只知道这些了。
不过其中还有一件事让她比较在意。
木良晴说当初她查这件事的时候曾经被警告过。
后宫重地,是什么人有如此能耐可以闯入皇后寝宫杀人于无形,那么多大内侍卫却都没有任何发现。
要么是这个人武功高强,已臻化境,轻功卓绝,要么是这个人有什么办法能随意出入后宫,甚至进入皇后宫中不被怀疑。
思索了片刻,她抬手在对方眉心点了一下。
原本一动不动如同石像的木良晴身子猛的一震,双瞳开始聚焦,接着慢慢回神过来,随后惊恐的看着白棠,仪态尽失,几乎连滚带爬的退到墙壁,“妖怪,妖怪,别过来,你是妖怪。”
白棠只是扫了她一眼,便转身朝着铁门走去,抬手拉开铁门,抬步离开。
这天之后,废后在牢中发疯的消息便慢慢不胫而走,因为她见人就说毓棠郡主是妖怪,眼睛会发光,还会可怕的妖术。
魏国君等人只觉得她是故意在装疯卖傻抹黑白棠来报复,也不管大皇子的求情,修改了处刑时间,提前赐以白绫,倒也免去了尸首分离之苦。
对外便说废后已经疯了,且具有攻击性,还口无遮拦随意侮辱皇室。
而她诬陷并辱骂白棠的疯言疯语也被传出,顿时不少人都对白棠产生怜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