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江畔两沿华灯初上,悦江是贯穿整个风来州的河运主道,平时往来船只渔家络绎不绝,鲜少有像今日这般平静的。
满盈城中乱象起,作为风来州心脏屹立千年的重镇竟在一夜之间化为焦土。
从城里逃出来的人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人心惶惶,商队船只自然也都老老实实地龟缩起来,只求得保安宁。
“你怎么想?”杨雪隐望着粼粼江面,踢开脚边碎石,出声问道。
“我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江湖侠士,况且现在形势不妙,最好不要乱搞…”杨御成拾起一根草秆在手中捻了捻。
“……”杨雪隐双目微闭,并未答话。
“雪隐,你修行是为了什么?锻炼武艺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什么?”杨御成缓缓问道。
“父亲和家中老人都说我有天赋,我就去练了,一开始我只是为了回应他们的期待…”杨雪隐沉默一阵,接着继续说道:
“我本来觉得就该如此,不需要什么理由,该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
“本来…那现在呢?”杨御成看着他的侧脸,咧嘴一笑。
“有杨赐信和你这般罔顾他人性命,将凡事都看作棋盘博弈的人,那就该有以暴制暴,不让你们能够一直得意下去的人…”杨雪隐冷冷答道。
“是啊…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就算是听了那孩子的遭遇,其实我也没什么感觉。”杨御成转头望向江面,若有所思。
“你要拿走罗盘的话,刚才就该动手了。”杨雪隐没有看他,兀自说道。
阿闪手中拿着的石制罗盘,就是十恶子先前说过能助杨御成脱离死线的奇石“无璀玉”。
两人将那说话颠三倒四,奔亡数日的小姑娘好生哄睡之后,留下十恶子与十全子在屋里陪着她,一齐走出客栈漫步到悦江边上。
“呵呵…”杨御成轻笑一声:“这种卑鄙下流的事情就连杨赐信都不会做的。”
“你又何必掩饰?还是说你连良心也一并藏起来了,现在才翻出来?”杨雪隐颇感无趣地说道。
“我没有什么良心可言,之前我制定的计划本就没考虑过城中人的生死,临时让你们带着无辜的人撤出去也只不过是…”杨御成低下头,脸上浮现出几缕苦涩:
“掩饰…这个词用得不错,我只是当惯了少爷所以脸皮薄,见不得别人受苦罢了。说到底就是软弱,这一点上,我不如杨赐信。”
“你不止这点,不管哪点你都比不过杨赐信。”杨雪隐抱着膀子冷笑一声。
“呵呵,确实。”杨御成点了点头,深吸一口夜间江面的朦胧雾气,好一阵之后才开口说道:
“这就是你我不同的地方,你心中有侠义,血也未冷,而我只把这件事当成一桩交易。”
“内容呢?”杨雪隐扭过头来看向他。
“杀天南乡知县,除世间不平事。”杨御成平淡地与他对视,眼中隐有一丝炽热:“我不想死,既然命运不让我现在死去,那我便以它为赌注去同这险恶世间倾力一搏…”
“待事成之日,我才会取走那枚罗盘,捡回我这条烂命。至于之后的事情…若我哪一天误入歧途,变成杨赐信那样的人,就要靠你来以暴制暴了。”
杨雪隐嘴角上翘,露出了十分少见的柔和表情,两人沉默一阵,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其实父亲对你…”
“我知道,雪隐,我知道。”杨御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能我其实和你说的一样,也只不过是为了回应别人的期待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杨御成丢掉手中被捻得稀碎的倒霉草秆,向归路走去。
“你是不是挺喜欢那个小姑娘的?”杨御成突然回过头来,冷不丁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杨雪隐皱了皱眉头。
“你要不把她收作干女儿?”
“我才多大…”
“干妹妹呢?”
“算了,收下的话她就得姓杨了,不吉利。”杨雪隐摇了摇头,跟上杨御成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