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白驹过隙,世事不看长度,只看厚度。说到底杨御成自己都不敢想象三四十岁之后的生活,一如大多数少年人。
“嗯哼。”杨御成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想哭就哭吧,没人会笑你的。”寻香缩回手抬起烟管移至嘴边翘起二郎腿。
“我本就没想过自己可以善终,说实话能活到现在都算意外之喜了。”杨御成耸了耸肩:“关键在于过程和结果,人只是一团血肉加上大脑皮层中毫无规律可言的电流蹿动堆砌出来的提线木偶…做过什么才是活着的证明。”
“嗯,你这孩子打小就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指点江山。”寻香靠着椅背悠悠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人确实只有这些零件…”
“所以呢?既然雪寻和屏蓬的事情你已经不关心了,那总不至于特意喊我过来聊天吧?”杨御成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是很喜欢寻香这娘们一句话带三句调侃的恼人习惯。
虽然他就是这娘们教大的,说话办事简直就是小寻香再世…
“没事了,狠戾如我也不会去难为一个将死之人…你还是抓紧机会去跟你的血肉皮囊多亲近亲近吧。”寻香呵呵一笑。
“什么意思?”杨御成皱眉。
“字面意思。”寻香耸了耸肩。
“还有多久?”杨御成心中一跳。
寻香盯了他一会,轻轻放下掌中烟管,抬起手腕亮出并不存在的手表边看边悠悠念道:“五,四,三,二…”
“等会等会等会!!!”杨御成霍然起身。
“呵呵,逗你玩的。”寻香笑得花枝乱颤,直到杨御成脸色阴沉得都快滴下水来时方才止住。
“子时。”她正色道。
“不是,什…”
“异域历法来算的话就是今晚凌晨十二点…也可以说是明天零点?”寻香歪着头补充道。
“不是,你的意思是说我过了今晚上就会死?为什么?怎么就?”说到一半杨御成已经哽住了,心大如他也受不了这般刺激。
“我没骗你,而且我也没有办法救你。”寻香轻叹一声:“你的宿命早在满盈城就已经结束了,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死亡即注定,没有人能逃得过…死神是个粘人的性子,就算你错过了与她的约会,她也总会在下一站找到你。”
“我…”杨御成的呼吸逐渐加重。
“失流,我们是这么叫它的。”寻香站起身来绕过茶几缓缓行至杨御成身边,轻轻托起他的脸颊:“不同于血液干涸,不同于灵魂消散,人是种相当脆弱的生物,脆弱到就连所谓的存在本身都会轻易流失…”
“无药可医,无人能治。这就是为何从古至今明明出过不少修为通天,可攀神台的不世之才,却没有一人能够永生不灭…”轻抚着杨御成仍未被风霜浸蚀的稚嫩脸庞,寻香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这是双源的死法,我们逃过了死亡,但它依然在奋力追赶。总有一天,世界会不再需要什么天师,什么剑神,转而垂青新生的嫩芽…到了那时,如果地狱真的存在,如果人死之后真的有处可去,我们…”
“杨守心也是这么死的么?”杨御成直愣愣地盯着寻香沾染了一丝琥珀色,如同宝石一般美丽无瑕的双眼低声问道。
“不,他死得像个战士,像个祈祷者…”寻香苦涩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御成,将你牵扯进来是我这一生中最后悔的决定…我想我欠你一些早就该说给你听的话…”
“不必了,地狱见吧,狐狸精。”杨御成肩膀一抖猛然转过身去甩开了她的手。
“有什么想见的人么?”寻香捋过长发,轻声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处理后事。”杨御成皱着眉头说道:“至少不是现在就死,我还有…我还有时间。”
语毕,如风一般,少年踏着沉重的步子疾行离去。黑猫白狼向寻香深施一礼,扭身化作黑白两道微光追随左右。
窗外夕阳划落,那个自始至终都充满着优雅与冷彻的神秘女子终于现出了一丝落寂。
时间会给予一切,也会夺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