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蓝会的雏型初创于七十年前雨落叛乱刚刚平息之际,起先只是些战争遗孤自发组织,靠着在工会中接受各项委托维持生计。
须蓝,说的自然就是蓝胡子维克托,此人倒也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他本是隶属于雷行皇室雨落军部的一名小小哨兵,却硬生生靠着天赋与武勇搏得了无上功勋。
从开战到结束的十二年间,维克托单兵阵斩敌将四十有五,破坏据点十七个,夺下两面大帅军旗。作为实打实的战争英雄,维克托在退役后并没有选择入朝仕官,而是带着奖赏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准备隐居一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碰上了那群混身脏兮兮,天天替人擦皮鞋捉老鼠,只为一口芋头填肚的孩子们…是出于慈悲还是另有隐情呢?维克托收养了三十二名无家可归的孩子,教给他们生存的技能与战斗的方法,却只以教父自居。
有人觉得他是在秘密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所图甚大。有人觉得他是在战争中看清了世间残酷,决心归隐余生赎罪…还有人说他是跟当时新兴起来的光耀教会搭上了关系,而那些孩子则是用以执行宗教仪式的祭品。
无论如何,维克托就是维克托,战场上的精锐修者都揣摩不透他的心思,更何况俗世纷扰?三十二个孩子不论发色,不论瞳孔,不论高矮胖瘦全都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并在雨落州战后重建的过程中大放异彩。
但就像大多曲折的故事一样,纵横一生的维克托最后也没能得到善终。
以当时的雷行皇室为首,联合远渡而来的菩提教,势头正盛的光耀教会还有尚未成名的少年天才血鹿翁发动了一场针对个人的谋杀…目标自然就是旧伤在身的蓝胡子。
利益,秘密,抑或是仇恨?无人知晓维克托到底冒了什么天下之大不韪。
摧枯拉朽,家破人亡。三十二名曾经的孩子只剩下了十五人,与他们一同反抗联合组织的本地势力也遭到血洗…刚刚浮现一丝盎然生机的雨落州自此又被笼罩在了无尽的阴云之下。
有学者分析,雷行皇室此举是为了压制削弱三教基石之一的主上教会,而蓝胡子只是被他们预想为第一个可以用来拿捏示威的软柿子。
少时狩猎,为救同伴独战群狼,沙场鏖战十二载,斩强敌无数。归隐二十三年,无名无份却得子孙满堂…最后三天,他依然是最初那个搭手一箭就能射中山鸡的好猎手,也是位值得尊敬,引无数豪杰甘愿为其付出生命的好战友。
十五遗孤从此销声匿迹,雷行皇室进军压制接壤两郡,无声且迅速的隐形战争悄然结束。哭号会被永无止尽的暴雨掩盖,伤痛也会随泥沼一同沉入大地,不复天光。
又过了两年,七个褪去颊上稚嫩的年轻人走出密林,以一位黑发女子为首创立了须蓝会。
他们来到一间小酒馆简单喝了两杯,转头就于月夜之下刺杀了雨落亲王。
叛乱,复仇,立威,或者别的什么。想怎么称呼这场行动都可以…不过呢,他们内部倒是对这页传奇首篇有个官方称呼。
第一笔生意。
往后四十余年,没有任何一个被派驻到雨落州的皇室成员能活过一百三十四天…那是蓝胡子与雨中遗孤们反抗联军的总计时常。
而那名被奉为会首的黑发女子,则在十数年星烁之战的最高潮,与当时被认为是最有可能一统天下的新任菩提教主同归于尽。
须蓝会从此再无教父,再无会首,只余那一位位纵横天下的冰冷幕主。
赤目与青瞳,赤青宿怨…
爱恨情仇都由时势铸造,当小黑猫趴在大白狼头顶打饱嗝的时候,狂舞于悠悠浊世,追求着虚妄终点的英雄豪杰们才会显得无比愚蠢。
现在,这份恨与怨仍将延续下去。
尽管它并不是最初那群人的本意。
命运并非陡然现身于面前的耀眼奇迹,它是一位无声的低语者…它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告诉你该如何选择罢了。
就如此刻,浑身是血的间宫忌抓起了那枚余温尚存的弹壳,这…就是命运。
须蓝副手吕子商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一共用了十一把枪,打了两千零九十二发子弹,掷出榴弹油壶各十五枚,飞刀十三柄…底层刺客连好点的枪都配不起,他老人家倒是轻轻松松就打出去四百多两闪亮亮的零花钱。
不过执意用枪的倔脾气也害他吃到了不小的苦头,那赤目武者的破天一刀竟连身为重梦的他都突破不得。而紫衣女忍行踪诡秘,有些时候攻击与位置竟然还会产生将近两秒的误差。
身中三刀,脖子正中被划出一道浅浅血痕,左手让自家的制式霰弹枪贴身一喷轰得骨头都挂在了外面。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叫战斗,这才是身为五州修者该看到的风景。
我赢了,就算天赋再高能力再诡异,沉浮终归是战胜不了重梦的。
吕子商将衣袖撕下缠于残破的手臂上,整个人体态形若虎豹,紧紧缩在建筑残骸群落的视野死角之中。间宫忌的眼神再好也没法透视,也没法看到自己面前一百八十度以外的地方。
更何况天纵塔周边已经被三人摧残得烟尘四散,灵气乱流东一块西一块…准确来说这场破坏是忌和咲华这对桑原异能组搞出来的,吕子商不过是打了几千个弹孔,添了两把火。
沉浮与重梦最大的差距就在于感知力,其次才是攻防体质。你还在远处索敌呢,人家已经嗑着瓜子瞅了你半个小时了…桑原保镖队并非胡乱下手拆迁,而是在战斗过程中有意识地阉割双方的判断能力,以此谋求胜机。
力量与速度,技巧与意志均不及敌手半分。但胜在配合默契,也胜在地利。
天纵塔之下正是地脉行进的节点之一,如今逆星落发动,打着滚拧着结的地脉只需要浅浅一戳便能轻易造成小型爆破。
忌在桑原狩猎妖魔时经常会撞上不可力敌的强大个体,利用天然陷阱与环境优势便成了他的必修课。虽然他没有杨御成那种一炮炸一城的狠劲,但在无人空巷中欺负欺负大地经脉还是不会让他产生什么心理负担的。
修行一途因人而异,有的重梦让两列飞驰的火车对撞一下都毫发无损,有的出门遛弯摔一跤都可能当场歇菜。
很显然,吕子商是个对自己的速度与技巧十分有自信的中距离牵制者。他的敌人大多都是飞来的枪林弹雨,那玩意可不是健上几十年身就能全部扛住的。
就算你的皮肉坚硬如铁…万一子弹好巧不巧飞进你的鼻孔里了呢?
沉浮绝无可能在近距离下的瞬时反应战中胜过重梦,拉到中距离的话人家的子弹可还没打完,远距离的话…首先,他俩是来杀人的,再者,这二位像能打远程的角色吗?
还有第三,间宫忌已经逃不掉了。
最后一次极限交锋中,他误判吕子商开枪打出的子弹类型,砍爆了擦边而来的圆头破片弹…威力没多大,但作为干扰已经足够了。
两人大乱阵脚,银弹穿过新井咲华的脑门飙出一捧红白鲜花…间宫忌从未问过,但他心中其实挺好奇的,你们忍者搞那什么“替身术”的时候为啥变出来的都是段木头?
咲华遁入了被忍宗称为“无名奈落”的神秘领域,虽不知这障眼法到底对吕子商起没起作用,不过将自己作为诱饵,从而执行“老战术”的前瞻布置已经切实完成了。
缺了纱夜,这法子还能成得了么?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路披荆斩棘踉跄行来,从未思考过任何艰深的事情。
杨御成,那个似乎了解一切,却又漠视一切的神秘男人。当我闭目,当那肩扛宝旗的身影背后逐渐浮现出黑白天地,我…
恐惧,这就是我一直不愿面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