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同时象征智慧与强大,既有神性又是野兽,人尽皆知…却布满谜团。
人们为它们划分了诸多不同的种类,但无人能解释清楚其本源。从何而来,去往何处?它们的使命是什么,消失无踪时又是在做什么?
谜是属于人类的浪漫,正因求知才会产生未知。也许跨越层层迷雾之后看到的风景并不会如启程时想象的那般瑰丽,但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收获。
人,理当如此。
如果可以,我也想活成那样。
江北杨家,天道化身,飞仙…世俗的枷锁将我层层环绕,但拨开这些名目之后,我又能剩下些什么东西呢?
我知道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只是…比起恐惧,我更希望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将我空洞的内心填满。我是个做什么事都以目的为先的人,而这份理智恰恰就是我的弱点。
人在害怕到极致之后会陷入狂乱,会窒息,会选择自我毁灭。但我不会,我只能平静地承受着来自内心深处的煎熬,无路可逃。
联合阻击队没能拦住前来切断起义军后路的魔教军势,这是一支经过惨烈搏杀之后仅剩下不到百人的精锐队伍…人数不是问题,但里面的四名重梦已经足够对起义军造成毁灭性打击了。
端坐高台之上,杨御成目光渐冷。
我只需要引爆黑莲,待魏韶颜关闭闸口启动绝阵拖延时间…起义军自然会察觉到上空的异变提前收缩队形稳定阵地。
但如此一来就等同于给了敌人喘息的时间,拨浪之战会陷入胶着,横生变数无数。
若无外部因素影响,光凭城里的人手打上两三个月,起义一派也是必然会获胜的。但蒙世国不会等我,赤目上人也不会等我。
史书中有无数因战略急躁,贪功冒进而被后世立为反面典型的沙场战将。其中虽然会有些没脑子的大老粗或者世家子,但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又能成功存活下来的人里会有几个傻子?
战事如瓢取水,是稳是赌,选择的权杖已经来到了我的手边。
赌赢,节省时间,提振军心,迅速打开平推九城的康庄大道。
赌输,收缩攻势,徐徐图之。最终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撑死了不过是多搭上几条人命,包括我自己的性命。
我不怕死,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怕。
哈啊…
面对众位狼狈甲士的冰冷目光,杨御成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黑猫白狼浮现左右。
我也说过,我根本就没得选…但凡我能逃出半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飞仙,非常时期无暇顾及礼数,还望海涵。”左肩头被劲弩贯出一道狰狞血洞的乱发中年人踏前一步,拱手说道:“伏魔坛,严易行。”
“插芊山,杨御成。”杨御成背靠太师椅,十分懒散地挥了挥手:“见过严总坛。”
“退吧,孩子。此间战事本就与你无关,何必无故受损,甚至害了性命?”严易行闭目念道。
“他们可是我讨伐蒙世国的重要棋子,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杨御成悠悠回答。
“你真以为他们会帮你?”严易行冷笑。
“那你们会帮我么?”杨御成反问。
“两不相帮,明王宗的事我们不过问,他们的敌人我们也不会管。”严易行抬头凝重道:“你涉世未深,可能会觉得毫无道理…但这其实是我们能给你的最大限度的公平了。”
“我知道,严坛主,正因相信你的人品我才会敬你一声坛主。”杨御成伸手点过他身边那几位气势不凡的重梦高人:“怀疑有诈谨慎行军,这自然是应有之事…但若说你们是怕了我,那可真是三岁小孩都会乐掉大牙的天大笑话了。”
“这阵势,估计就算前面是皇宫你们都敢往里闯一闯…即使是在强弩之末,即使前方布有天罗地网,你们也没有任何理由惧怕我这一介小小沉浮。”他继续冷笑说道:
“时间不等人,战场上的每分每秒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然而你们却在此停下了脚步,就在触发陷阱的三丈之外。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你是想用江湖规矩来解决,对吧?”
“果然聪慧。”严易行沉沉点头。
“跟聪不聪明没关系,盯着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压得我根本喘不过气…就算是傻子都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杨御成叹了口气:
“追杀我,挤兑我,拉拢我都是被默许…甚至是被鼓励的潜规则。可一旦我死于非命,这出好戏可就没得演了…插芊山,雷行皇室,黑道白道…又有谁能扛过来自整座天下的疯狂报复呢?”
“你既然看得这么清楚,为何又要执意滞留于此呢?”严易行皱起眉头:“你还真信了贺谏的鬼话,想要秉飞仙之名救世人于倒悬不成?”
“不,我可没那么高尚,师父把这名头栽给我的时候甚至都没解释过它所承载的意义。”杨御成摇了摇头:“我只是看厌样板戏了,这是一部以我为主角,却不允许我自控的量产史诗。我只是想要在“正轨”之上找到点别的东西…某种能助我撕开整片天幕的微小奇迹。”
严易行缓缓点头,沉思半刻。
“你现在还太年轻了,暂退休整,充实一段再图谋天下方才是明智之举。”他也叹了口气:“飞仙一名,你当之无愧…但你可知,这曾是你家祖父的仇敌所持有的头衔么?”
“敌对未必代表一定会背道而驰,正如你我…世间事并非无奈,而是庸人自扰。”杨御成望向头顶阴云:“不打哑谜了,这事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计较…坛主,立个章程吧?”
严易行手指微抬,有个身着板甲,长发扎成马尾却又将右耳附近剃成了寸头的潮男小伙越众而出。他这扮相撇开文化歧视来讲其实还挺帅的…弧族人,无论是发色瞳色还是肤色都与主要人种无异,却是异类中的异类。
“耶扎尔,我手下近年来最优秀的青年修者。与你一样,曾在沉浮之境便于战斗中斩杀了虚想修者…只要你能赢过他,伏魔坛就此全体离开九城,不再过问相关事务。”严易行郑重说道:“若你输了,便让开路来吧。”
杨御成细细打量了一阵那位名叫耶扎尔的弧族青年,接着十分干涩地摇了摇头。
大伙都不爽了,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坐在他那破台子上,摆出一副睥睨天下的高傲模样。最关键的是坛主已经亲自向他提出了一场,可以算是公平到极点的比斗条件…就这他还不满意,给你两根葱你还真当自己是头大象了?
“不,诸位,我倒不是看不起他,也不想搞那套“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经典戏码。”杨御成颇为苦闷地挠了挠头:“你的名字…应该是念“耶威扎阿”才对吧?这批朝廷翻译的脑子也太奇怪了,这缺条胳膊那缺条腿的…”
耶扎尔眉头一跳。
“我不知道你是哪个部族的,不过…”杨御成跟听了一场民科座谈会似的捂脸叹气道:“那人的名字如果要按你这个模式翻译过来的话,该不会…难不成是…萨夏!?”
“你是怎么…?”耶扎尔终于忍不住了。
“看到了吧,严坛主。”杨御成摊手:“又是一个谜团,我就是这么一个被无数命运纠缠在正中心的倒霉蛋…说回正事吧,如果你觉得他还能安心打架,那我也不介意接下这场小小擂台赛…”
“坛主,我…”耶扎尔急忙转向严易行,虽不知他是想求战还是避战,反正今天应该不会再有这位异族酷哥动手的戏码了。
“好了,耶扎尔。”严坛主点了点头示意他退回队伍里,同时也在思考面前这个风来娃娃的底细…他是真的知道这么多?还是道听途说碰巧撞上场子,正好掏出来使诈而已呢?
这倒不是什么解不开的谜,只要让他答出接下来这个…他无法回避的问题就行了。
严坛主缓缓抬起头来向上仰望,肩头血洞随肌肉收缩逐渐合拢。
题,不是必须得用嘴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