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即为真理的总合。
“嗯?”看着整个人都石化了的李织田,赵抚兰没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是对方不满意自己亮出的招牌绝活。
哗啦哗啦,手指翻飞凌空画符,不出半刻又有姿韵色形皆不同的七个“録”字浮现而出。
“等等,等等!”李织田慌忙撅起上身扳住赵抚兰的手腕,眼睛没有离开过哪几枚悬空大字哪怕半秒钟:“够了…够了!”
“哎呀,李会长,你要是动用修为碾压于我,那我早就变成一滩肉沫了。”赵抚兰嘻嘻一笑:“但若论这手艺,你会败在我手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不就相当于上蓝莓山比剑嘛?”
“什么意思?”李织田双眼圆睁。
“天下符箓阵道,无人能出我左右。”赵抚兰耸了耸肩:“换句话说…在制符画符用符这三项小术上,我是天下第一。”
“你,你…?”李织田颤抖不止。
赵抚兰被他死死盯着,蹲在原地等了老半天也没见他“你”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老六自然知晓对方要问什么。
“我小时候打过这方面的基础,但真正开始用心琢磨还是在半年前…你懂的,多事之秋嘛。”赵抚兰背着手站起身来望向城内:
“典籍缺失,传承断代,溯源符箓本真确实比我想象中还要费劲…大概花了两个月左右吧?我越研究,越深入,就越明白此乃小术。”
李会长已经失去语言表达能力了。
“你想啊,世间有那么多玄奇生灵,但唯有人才会把“写字”这项行为视作生存基础,对不对?”赵抚兰摇头叹气:
“符与箓只不过是在“字”的基础上衍生出的附加技术,而字则源自“语”,语又源自“心”…什么咒诀祭法,说得那么玄乎那么深奥,其实就是沟通天地的手段罢了。”
“你再想,天地本身动用祂自己的力量时需要搞得这么复杂么?呵,只怕是连一个念头都用不上…修行修行,修的是真,而不是术。”赵抚兰略显无趣地望向趴在地上的李织田:
“符法说白了就是一根拐杖,渺小的人类无法直接勾连天地,所以才会需要这根拐杖。世人在分析一位年迈强者的时候,会从他手里的那根拐杖开始切入吗?”
“小术就是小术,犯不着以它为志,为追求,为终点,更犯不着为此搭上性命。”
“可…”李织田深深吸气。
“没有可是。”赵抚兰摇头:“因为你只是个庸才,所以你理解不了。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如何决断…全看你自己。”
…………
“你就不怕我看过此物之后会对你不利么?”终于接受了面前这位丑相师的不凡,李织田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问道。
“怕?对我不利?”赵抚兰皱着眉头咂了咂嘴:“为什么我要怕啊?我不是都说过了么,你要是凭修为硬来那我早就死透了。你这人也就这点气量…若连你都怕,那我还不如乖乖找个山沟沟窝进去,省得出趟门直接被吓死。”
“仇怨,你就不在乎仇怨么?”李织田愣愣瞧向赵抚兰,直到看见他那张丑脸上浮现出了十二万分的莫名其妙,这才追加解释道:
“那年我也在集辛县,是我用点墨杀了你好几名同伴,西门府军也是我引来的…”
赵抚兰捏着下巴仔细回忆了好一阵。
“哦,对了对了,好像确实有你这么一号人。呃…李会长,你全名叫啥来着?”赵抚兰一拍拳头,颇有股在旧衣服口袋里翻出钱的惊喜感,但很快又回归了先前那副无所谓的神情:
“算了,叫啥都一样,总不能每撞上一个人我都得把他记住吧?陈年旧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命数使然…你不出手别人也会出手。这些都是我要处理的问题,与你无关。”
“那,那你刚才在写的是什么?”李会长喘着粗气,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哦,这个啊?”赵抚兰从怀中掏出了早已装入信封的温热稿纸:“我天师一脉属于文道,写写画画这些都是不能落下的基本功…哎呀,该怎么说呢?我们这堆人其实没你们想得那般高大上,一样得找点正经工作混饭吃的。”
他将信封随手丢给李织田。
“一见面我就从你的脸上看出死相了,正好我跟外头漂的时候也干过帮人写家信谱文书之类的零碎活计,感觉一上来就顺手替你写了封遗书。”赵抚兰呵呵一笑:
“不用检查了,我的手笔那自然是面面俱到,虚实相合,直接照着上面写的刻个碑都行。当然你也明白,现在大家都讲究品牌,这封遗书搭上天师一脉自然就被赋予了额外价值…我之前替人写东西都是三两银子一封,唔…”
他皱眉沉思了好一会,似乎这才是两人见面以来,他需要面对的最大难题。
“罢了,咱俩也算文道同仁,你又是江湖名宿,就当赔本挣吆喝吧。”他挠了挠头,再次转向云中白花盛放之所。
那璀璨海棠缓缓收拢,天顶隐有虹光似瀑布般挥洒落下。忽闻风雪惊变,白花基底竟被拖出一道黑焰根茎,尖端直突集市正中。
黑茎白瓣,悄然消散,斯人已归。
神行步…不对,这个应该叫什么呢?
相隔数十里,赵抚兰与杨御成于光影之中跨越距离,深深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神行录。
与浊世行交相辉映的力量。
恶念黑莲,善念白柰…虽然后来白柰这名头被推给茉莉花了,不过天道善念既结不出苹果也长不出梨,连花貌都只是随心而生。
何须在意呢?说到底,这就是个要命的玩意而已,想叫啥都行。
“这封遗书,免费。”赵抚兰拍了拍衣服下摆上沾到的灰尘,扭过脸来眨眼问道:“还有啥事么?没事我走了啊。”
李织田端坐原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也很难说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事。
半晌风声,只见李织田用颤抖的指尖缓缓拾起秃了毛的画笔纂在手中,噗呲一下将其捅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哗啦…用力横向一划,热血飞溅。
重睛集会之长,一代传奇画匠李织田殒命当场,死因…大概是不堪受辱吧?
不过这秃顶哥们留下的画可都挺值钱的,最贵的一幅被炒到过四万多两呢…
赵抚兰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何苦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