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杨御成跨不过去的深渊,换个人来也许就会变成花团锦簇的康庄大道了呢?
依照计划,依照命运。
九城之战如期进入第二阶段。
“如事前提及的条件所述,我杀了严易行。”他慢慢抬起头来,面向正在缓步靠近的伏魔坛众:“按照规矩,你们该离开了。”
伏魔坛众脚步一滞…他们当然害怕,最强的坛主都被对方用神行步给莫名其妙地收拾掉了。可是,这年头还有几个讲规矩的人?
一为报仇,二为消除恐惧。此子无论出身经历都是根正苗红的天下正道,他表现出来的天赋越强,往后魔教的日子就越难过。
在此拼上性命除掉一位几十年后的正道巨擎,远要比相信他可以用玄奇之力拯救云响州这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要务实得多。
谁死谁活全看运气,更何况…这小子现在未必还有力气再使一次神行步。
坛主在世时伏魔坛追逐着他的理想卓尔不群,但当他离开人世…
我们就变回了菩提教的一份子。
人心复杂,场中每人胸中所思都不尽相同,但在利益牵扯方面却又出奇的一致。
死飞仙总比活飞仙好,家园毁灭是件很悲伤的事情,但世间不止云响一州。
该动手了。
“杨御成”望着缓缓逼近的场中众人,颇为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几多轮回沧桑,世人却从未变过。
“你们或为安稳,或为野心,于这莽莽红尘不断追求,不断掠夺…”如同俯视,满面慈悲,他望向众人悠悠开口道:
“其实我早就知晓,几卷经书并不足以驯化人的兽性…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名字与不同的颜面。你们依旧是你们,放眼望去…千年如一日,毫无进境。”
他探手拈住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洁白花瓣,低头皱眉凝视许久。
“想战斗,那就跟来吧。”放开花瓣,那人转身迈步沉静说道:“我会给你们一个赴死的理由,一条拯救云响州的路…”
独行轮倏然从他指上弹出附于背后三寸处,风卷白花起,不出半刻便攀附其上化成了一道无比圣洁的纯白光轮。
眨眼间,氤氲明暗,光轮消散无形。
伏魔坛中,有老人认出那东西了。
那,那不是…!?
倒吸一口凉气,几位重梦和年迈的虚想修者面面相觑。年轻人们望着前辈惊疑的表情不知所措,也有些聪明的早已收起了兵器。
不知从哪个瞬间起,那位击败坛主的北风少年就变了。很难说清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从气质上来讲的话…
他变得更加…“平和”了,是该用这个词吧?
反正打是不用再打了。
…………
魏韶颜靠在女墙背侧紧握双手,那姿态像是在祈祷,又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东西。
肩膀一颤。
有人来了。
一步,两步,三步…过于踏实,过于沉重。这既不是崇尚轻灵为主的插芊山人的步伐,也不是面上成竹在胸,实际胆怯谨慎的杨御成能发够出的恢弘律动。
这份感受,任谁来闭目倾听,大概都只能翻译出那四个掷地有声的字吧。
唯我独尊。
她猜测过许多结果,心中也隐约相信过会有奇迹出现。但这几道沉重的脚步,彻底粉碎了她心中仅存的希望。
她相信杨御成能够引发奇迹,但越过防线踏至此处的这个人…就是奇迹本身。
没有泪水,扯断阵弦。
本该骤然变色的天地安好如初,就连松开的闸门机关都原封不动地嵌了回去。
魏韶颜长叹一声,感到了一阵莫名的轻松。这也许就叫无奈吧?可一旦将其接受,所有事情都会显得顺理成章。
她缓缓站起身来,手扶墙头向来人望去,紧接着…瞳孔一缩。
是杨御成没错,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可那又不是杨御成,他身上绝不会散发出如此祥和,如此纯净的气息。
那男人…有股难以言明的魅力。不止是一人一兽,一城一池,天下都将为其倾倒。
他是…什么人?
魏韶颜隐约感觉自己应该见过他,这份从心底涌起的熟悉感…简直就像是一枚玉璧被拆成了两半,却依旧各自成一体。
期待,希望,悲伤,绝望…一切复杂的思绪全都随着那阵深山小庙晨钟暮鼓般的幽静纯粹消散一空。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人,那个仿佛本该就是这副模样的男人。
魏韶颜呆住了,就连紧扣在掌中用以自焚的火符都忘了激发。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男人走上城楼来到身边,淡淡转向跟着他缓步行来的伏魔坛众,眼中尽是虚无。
轰隆…内城军械库燃起火光。轰隆…不远处的天纵塔伴着梁柱嘶嚎轰然坍塌。
鸣金声响,起义军战士们欢愉激昂的战吼响彻云霄,一切顺利。
“他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你应该知道该在何时将他唤醒。”男人不知从何处掏出了正在抱着一团晶球又踢又咬的小黑猫,轻轻递到了魏韶颜手中:“他选择了你。”
魏韶颜呆呆接过,无语凝噎。
你是谁?
“我曾是个和尚,法号业斋。”男人眉眼低垂,望向下方魔教徒众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情感:
“现在,你可以叫我…菩提教主。”
白花飞散,菩提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