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宫穹依旧未动。
魔首瞪眼,虚空中浮现千目齐睁。
有龙卷飓风从四方来,所过之处,无论是多么坚固的城墙,多么顽强的山峰,哪怕是根系深入地心的参天古树都会被连根拔起。
但当那狂风行至明王跟前时却渐渐变得软弱无力,连他的衣角都不得吹起。
又有洪水来,破碎天幕乌云密布,百丈巨浪再现鸿荒,抹去沿途所经的一切记忆。
水流行至明王身前时却分岔转向,甚至没有半片薄雾能浸润到他的衣衫边角。
石雨,陨星骤雨轰然坠下,却在接近明王时化成了一道道纯白花环。
“器来!!”魔首震怒,影浮千臂,诸般神兵似箭疾射而去…
全都在半空中变成了一朵朵无害的茉莉花,明王甚至拾起了其中一朵,无奈苦笑。
烟雾,热灰,热沙,热泥…
间宫穹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注视着这场漫天花雨,心中若有所思。
极致的力量。
但力量本身就是上限被封死的无用之物。
改变世界…到底需要什么?
这是魔首的最后一招了,如果这是斗法的话…如果它面前的那位僧人会把这出滑稽戏码当作一场“斗法”的话。
天光消散,世间陷入无边黑暗,唯有橙红的天逝裂纹浮于永恒漆幕之上。
黑暗,既是恐惧,也是绝望。
明王却成为了世间唯一的光明。
暮色散去,重现毁灭光景。
云顶开裂,纯白海棠招展盛放。
魔首终于感到恐惧了。
有生以来,它第一次知晓何为恐惧。
“杀了他!抓住他!!不要让他成佛!不要给他机会逃走!!”它急忙对手下喝道,顺手于虚空之中拔出了那把无名长戟。
这戟若插入地面,十二年间此地便会寸草不生,若掷向天幕,那一处裂隙之下覆盖的地域则会大旱十二年。
哪怕是神山,都能被它劈作两半。
这时,明王终于说话了。
“谁说,我要成佛了?”
血雾滔天起,珠玉相接,连作血海。
再抬眼,间宫穹已然立于群魔正中,破布袈裟未沾半片红花。
再抬手,血海再涌。魔群如露,摒之即去…那如天光般英俊美丽的蓄发僧人竟在泱泱群甲中硬生生开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至于路途所指…
魔首惊惧不已。
他…竟然离开了金刚宝座?
他竟然…直接朝我来了?
魔群如同陷入疯狂般咆哮着涌向魔首前方,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在破戒僧人面前多站上哪怕半秒钟。
天空化作血色,而地面上,两道远比鲜血还要深沉的赤煌流星正在飞踏而来。
魔首恐惧至极,使尽全身力气向着那对赤红双眸掷出了掌中长戟。
这一戟,天地为之震撼。
“滚———!!!!”
间宫穹抬手前指,沉声低喝。
与这一声怒吼相比,那长戟划破时空的噪音仿佛就像蝇翅扇风一般微弱难觅。
无名长戟在空中打了个旋,十分干脆地朝着浩瀚星空飞射离去。
万物皆有灵,没有任何东西会希望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哪怕它只是一把武器。
魔首一拍身下战象,嘶嚎一声飞身应战…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如日月相撞。
“血都是红色的,你看到了吗?”间宫穹单掌擒住魔首千万臂膀:“你们,虚子,异存,旧世的兽…我们的血都是红色的。”
“你想说什么!?”魔首额突青筋,一边疯狂变形不断挣扎,一边怒声喝问道。
“我想说的是…我们都是一样的,而你们的道,在我面前皆是虚妄。”间宫穹平静一叹:“他化自在,不过一世尘芥…你永远不可能感受到真正的苦,真正的乐。”
魔首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吼声。
“看好了,波旬。”间宫穹抬起左掌,有纯白花瓣飘然浮现:“神力,是这么用的。”
风捉影。
三千世界的重压齐聚一处。
魔王是没有影子,也没有本体的,它们是只存在于抽象之中的异想,是属于下一个天道的未诞之物…仅在世界崩坏之时才会现身的征服者。
但是我个和尚,一天到晚对付的就是这些有迹可循却又超然物外的无趣存在。
我说它有,那它就是有。
有形之物,截。
千臂化百臂,百臂化十臂,十臂化双臂。
双臂化齑粉。
…………
“喝喝,喝喝喝…哈哈哈哈哈哈!!”它双膝跪地,脊椎断成七段,脖子被明王牢牢掐在掌中,生于脑侧的两副面孔却仍在狂笑不止。
“立个誓吧,永不再来。”间宫穹望向无想海上的冲天红光淡淡说道。
“当然了,明王…”魔首从被一拳砸扁的面门血洞中发出沙哑的回应:“你既不成佛,不离开我的领域…我又何必再纠缠你呢…?”
间宫穹点了点头,像丢垃圾一样将残破的魔首随便一甩,踏步向无想内海走去。
“等等。”魔首出言叫住了他:“你…甚至连心魔都无法撼动你么?”
间宫穹回头瞧了它一眼。
于他身后,是云响州缓缓挤向赤芒光柱,抵达终末临界点的坍塌景象。
心魔…我曾有过一位心魔。
他比你要有趣多了。
魔首消散,僧人淡然离去。
故事还未结束,我还没允许它步入结局。
尽其所能,极我所能,超我所能。
脚步所向,即为未来的神幕阁。
我会继续战斗,让这个世界得以延续…不为任何人,不为任何事,只为我自己。
因为现在…
我是菩提教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