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在那里的…是我们。
他说的没错,他也不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个道理的人。该为拯救某种事物而消耗性命的,绝对不是人生还未迎来耀眼绽放的孩子们。
没有理由让花骨朵先去面对狂风暴雨。
“只需要一点点修正…“错误”就能回归正轨。”突然重回冷静,似乎又变回护法明王的红天道朝少年们所在的方向抬高手掌:
“杨御成,这个未知的,错误的危险因素…绝不能容他存于世间,听清楚了吗?”
“是的,母亲。”他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自问自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赤红龙鳞凝束指尖…
咻咻咻…天幕映暗红,大地蒸腾碎裂。
“呵,来了泡大的哈?”与身体所受的醒目损害不同,劳止泽脸上的表情却相当轻松。
越接近死亡,越能感到自己还活着。
我就是这么贱的一个人…
废去一足,三肢并用,奔行如野兽。劳止泽是四人之中修为最高的,同时也是最神秘的…就连杨御成都不能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怎么连你也这样啊!?”余复载边跑边吐血的余复载此刻也没空再管身下污秽了。
“没事,其实我也…”
话音未落,左侧天际尽头有红芒爆闪乍现,龙鳞风暴随之漫卷涌来。
远远看去,就像…即将爬上沙滩的海浪。
三人长叹一声。
“老余。”劳止泽突然转过头来:“英杰会的结果…其实我还是有点不服的。你能看出来吧?我当时故意让你了好几招…”
“啊…”余复载愣愣回道。
“这事搞完,咱们再打一回。”抹掉面上血污,劳止泽爽朗一笑:“走吧!”
“等等,你要干…”
潮起,潮落,一物沉,万物浮。
“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我呢。”及时挡下大半红天风暴的十全子一把扯下红衣青年的整条右臂:“你总是在关键时刻分心。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现在…我总算找到原因了。”
红天道连退数步,体内恶念循流翻涌四溢趋向不稳。费了好大的劲,他才终于将那股狂暴奔腾的恐怖力量压抑下来。
“……”站定身形复原右臂,红天道抬起头来紧眯赤青双眸:“业斋…?”
“极其游,尽其乐,确实是个很好的解释…我总是处在受教导的那一方。”十全子解下上身袈裟,现出精壮躯体,祥和安娴的美丽面庞上缓缓浮现岁月削刻的皱纹痕迹:
“该如何做好一位护法明王呢?我之前一直都没有时间教给你…第一课,专注。”
在红天道惊愕至极的目光注视下,灰袍青年的飘逸青丝渐渐散去,健硕身形也开始变得愈发佝偻枯瘦。
绝无可能发生的事,于此刻接二连三…
“专注,世国。”薄唇轻启,沉声不响却势若洪钟:“去倾听,去感受,去参悟自己的悲与喜,由此体谅他人的苦与乐。”
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
老僧开眼,瞳色…猩红。
当你逃避着来自深渊之底的梦魇…
也许,它也在畏惧于你的双眸。
他是…他是从哪学会这一招的?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按理来说他没道理能在我面前藏住底细啊?真的是因为我太笨了吗?
我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不了解吗?
风暴涌来时,劳止泽忽然推开两人,双掌比作倒悬莲台,银白麒麟咆哮踏现。
一瞬飘飞数里,我和大和尚…我们被止泽送出了风暴席卷的致命范围,但他本人没有跟来。这术法唤出的东西…施术者却乘不了吗?这到底是哪门子毫无意义的邪功啊?
等摆平这事,我一定要亲口问问他。不,还是直接在战斗中逼他再使出一次吧。
没错,亲口问他,面对面…
“别看了,他没事,精神得很…”银白麒麟化作砂土坍塌消散,余复载猛咳一口粘稠血块,一把将大和尚从碎石滩中揪了起来:
“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一件事做着做着人就不见了踪影,真是…头疼死了。”
杨御成皱眉望向两人。
大和尚受了太多刺伤,绳挑细处断,锻炼得再结实的肉体也顶不住尖锐利刃。
虽然有厚重脂肪作为缓冲,但血…他已经没有多少血可流了。
余复载,从他胸口突出的那个…是肋骨么?很难想象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内伤。
肉体已至极限,精神已至极限。支撑他们的绝不会是使命感与意志力之类的虚妄之物,而是…被托付而来的重量。
生命的重量。
“我从之前就在想了,小妖山,咳咳…小妖山不能再继续维持现状了。”余复载强撑地面,嘴角唾涎血丝缓缓滑落:
“封闭起来,是没有出路的…我想把它们搞出来,人与妖,不再区分彼此。嘿,大和尚,你在听我说吗?喂?”
“咳咳…”肉山猛颤,双目空洞的武僧寂叙睁着尚能睁开的半只眼睛颤抖抬头,先是确认了一下身下远比他眼神更空虚的赵抚兰安然无恙,这才耷拉着肥厚嘴唇颤声嘟囔道:“无意…冒犯…”
“啥啊…?你是刚睡醒吗?”余复载抹了把混合着沙土血珠的晶莹泪水。
“嗯,我做了个梦…有条河,沾到水就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所以我找了个摆渡的船夫…”大和尚喘着粗气嘟囔道:“他跟我要六文钱,我翻遍了身上的兜都没找出来,急死我了…”
“别过去啊!”余复载崩溃大吼道:“不是,等等,你他奶奶的去错地方了吧!?”
“呵…真羡慕你,一天到晚精神都那么好…”大和尚摇了摇头,拼尽全力将赵抚兰从自己的肚子下面拉了出来:“杨檀越,我有事想摆脱你…”
“说吧,但我可不是台座上的金身佛陀。”杨御成勉强扯起笑脸:“如果能见到他们的话…我跟他们的关系一定会超级不好的。”
“不,不是…这件事求佛也求不来…”寂叙一边磕着血沫子一边无奈笑道:“是关于钱的事,其实在英杰会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奈何我空有一张大脸,皮子却薄得很…”
杨御成肃容点头,竖耳静听。
地平彼端,交缠双佛已然现出六丈法身。
琉璃王,琉璃佛。通体琉璃金刚不坏,势若雷,声如雷,抬手覆掌皆为层云激撞。
木鱼僧,木鱼佛。金身金面金日轮,万字法印通天穹,来者尽化大虚大无。
神戟飞掷,破坏天地。
日轮流转,万法转虚。
碎。
晶枪化晶雨,晶雨再裂解。形虽去,势不止,琉璃浓雾似风雪吹袭大地。
“我修行的斋院,那里有间禅室先前空置了好久…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镇里孩子们的临时学堂了。”大和尚疲惫说道:
“来的大多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我们都是出家人,自然也不会去管人家要钱…后来禅室年久失修塌了个大窟窿,一到下雨下雪里头根本就呆不了人,咳咳…收拾起来也麻烦。”
“庙里本来就不宽裕,我这量级的一天都只有仨馒头吃。请过官府之后他们也不肯出钱,说我们没有教资,会误人子弟…”他苦笑一声:
“我倒是觉得,让那些想读书又读不起的孩子进来听听课其实也不是坏事,毕竟我当年也是这样的…杨檀越,能请您捐些善款,帮我们修一修那座小禅房么?真的不用很多…”
“就为这事?”余复载眼皮直跳:“就为这事,你从神幕阁一路跟到了现在?不是…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啊?”
“我,我…”大和尚羞涩低头。
“不必再说了,这钱我出了。”杨御成笃定点头道:“我他妈的要给你们修一整座冰淇淋乐园出来,听好了…是他妈的一!整!座!”
“冰…冰淇淋?”大和尚愣了一下:“呃…毕竟是佛家静修之所,这样会不会有点…”
“孩子们,喜欢冰淇淋。”杨御成的答复就突出一个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大和尚无奈点头。
行吧,也行…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晶雾铺天,漫卷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