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斋,不要死在我面前…”真身结明王禅定,法身结佛主施无畏,蒙世国飞跃前踏,眼角隐有精英珠光被远远抛向身后。
不要再一次,死在我面前…
强大如你,坚韧如你一般的完美生物也会落泪么?你,也会感到悲伤么?
瞳烁华光,双印齐出。没有空爆巨响,没有天翻地覆,唯回忆无限…
“穹…!”似是猛然间察觉到了什么,赵抚兰急忙回首,却见身后已然空无一物。
大地坍塌,天穹崩裂,死亡寂静无声,却又深深震撼着万千世界的每一颗沙粒。
再回首,怀中的小怪物也不见了踪影。臂弯中只剩下了一副尚存余温的铁面具,似乎正在讲述着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绘卷。
赵抚兰跪倒在迅速崩落的沙海正中,紧紧怀抱着光晕未散的铁面具,重重叹息一声。
世界碎裂,白衣坠落…
黑暗。
不尽然。
嗯?
白光,无比耀眼的白光如同流星划过,为这片棱镜般的虚无世界带来了异样的绚烂色彩。
“十全子…?”尽管没有喉咙,杨御成发声之前还是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
俗话说得好,自己造的孽总得由自己来还。费尽心机将杨御成困入假想失流中的天师师徒,到头来反倒成了杨御成绝境悟道的最佳助力…世间因果往往都是一轮闭环。
瞧瞧,一个负责引,一个负责送。
自由落体中,化作轻灵白光飞速坠下的赵抚兰与同样懵逼的杨御成呆呆对视一阵,两相天地交错划过,徒留无尽深思。
我的“上下”竟是他的“左右”…
这世界真是疯得有够彻底。
不谈那边开始照本念词,准备冲破虚空束缚大改特改近代桑原史的杨御成。赵抚兰脑门朝下手贴裤管,耷拉着脸化身一枚纯白导弹,心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其实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容他推导一下,嗯…
切玉分元小双成阵正好卡进了残龙筑出的巢穴空间里,我和极乾还有地行鬼传过去的时候又正好掉到了地层中,接着伊扎塔特又正好哐当一声铲了下来砸碎岩脉…
对了,我跟杨老四那孙子打了一架,最后他被赤目上人偷了屁股。接着母菌爆发,我跑去滑坡底下拿我要的东西,结果被里面的异常环境蒸了个半死…不,是彻底蒸死了。
然后…然后我就在小妖矿山底下撞上了杨御成与陈露凝,被他扛回了集辛县,又陪着穹写了好几十年的书…不是,什么跟什么啊!?
这濒死体验再怎么说也太怪异,太冗长了吧?说好的走马灯晃一晃凑合看两眼就完事呢?这一切到底是我实际体验过的“记忆”,还是意识碎片堆砌而成的“虚影”?
等会,我他娘的怎么在往下掉!?
等,等,等…!!
“喔噢噢噢噢哦哦啊啊啊啊啊啊———我再也不干坏事啦啊啊啊啊——————!!”
如今看来无论天赋多么超绝,神志清醒的正常人在初次经历毫无保护措施的自由落体时,基本都会表现得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哐当!啪嚓!!
当空骤停,裤裆一紧…赵抚兰那俊美无双的暖玉帅脸都让这猛然一下给勒紫了。
本我自我超我回归一处,三魂七魄重聚一堂,勉强完成组装合体的“赵抚兰”自然无法继续停留在那玄之又玄的飘渺境地…
人这玩意,只要活着就得时刻受到规则与命运的束缚。某种引力将无数基础粒子凝聚成我们的形体,世俗的框架…则是维持我等社会身份的必要核心。
它使我们无比痛苦,却又是我们舍弃不得的关键之物。道理其实很好理解,就算心脏出了问题那也不能直接把它割掉吧?
此刻从虚空中蛇行而至,迅速锁住赵抚兰各处身体关节,宛若欲将其车裂扯散的银白铁链…也许就是某种不可抗力的化身。
“咕…咳咳!”面色由紫转红,再由红转绿,赵抚兰拼尽胸腹中的最后一丝气力绷紧肌肉,收拢双臂咬牙对抗铁链中源源不断的撕扯之力。然而在命运面前,一切皆为徒劳。
哗啦,四肢绷直,筋骨断裂…
这疼痛,这生命缓缓从指尖流走的剥离感其实更像是种解脱。尽管人们经常会说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活得够久总会碰上好事之类的话,但死亡…那可是真正通向安宁的单行票。
凡尘众生劳碌奔忙,所为的不就是那片刻清闲的安歇时光么?人会怕死的理由有无数个,可究其本质,它也只不过是生命的必经之路。
凋谢的花儿会渗入地面,化作养料滋润来年新芽。死去的人也会为后世留下诸多遗产,再不济也能腾个位置出来少浪费点空气。
问题只有一个。
我们的生命,真的是完全由我们自己来掌控的么?不谈亲族,不谈朋友,更不谈什么江山社稷责任体系之类的虚妄之物。
这一刻,选择向死亡与绝望屈服的你…该如何面对昨天与明天的自己?
这个道理,会让男孩变成男人。
铁链紧扣,喉管破损,赵抚兰无比痛苦地吸进最后一口浊气。
人,理当活得问心无愧。
目现凶光,双掌捏紧,迅速失温陷入麻木的指尖似乎又涌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热。
人,理当不懈反抗,怒吼挣扎。
身向前倾,铁索巨力似绵延惊涛,受缠绕处皮开肉绽,随着抵抗意志的激烈燃烧,不断发出宛若地狱油锅中的噼啪响声。
愤怒是一扇门,恐惧则是推门的手。
命运至高无上,规则不可撼动,落在纸上的文字永远无法抹除干净。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般雄伟,那般令人绝望。
但…这又与我等何干呢?
人,卑微似蝼蚁,但,人是自由的。
如果有东西叫你去死,哪怕它是命运,是神明,是君王,还是什么别的无法力敌的东西…其实你需要对它说的就只有一句话。
就一句话,谁都会的那句…
“呲奥你妈啊啊啊——————!!”
激愤怒吼响彻天地,万里层云为你翻涌。四肢与头颅打着不甚华丽的螺旋飞散各处,无可抵抗的铁链也在此刻被尽数挣断。
他胜过命运了吗?
没人能知道。
无论如何,新的故事开始了…
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嗯…总之先把镜头挪到观天世家内院的那座,已经将近十年无人光顾的破旧小屋跟前吧。
俗套小说的开端不都是这么写的么?偏僻处,雪景,寒风,沉默不语的隐世高人…
哐当!!
积灰飞扬,残破木门倒飞出十几米远。立在抛物线左右两侧的陈惜命与赵絮仇都是见过世面的老油田,自然不会表现得多么惊讶。
当然,心中的震撼还是难以掩藏的。
死人复生这事…不多,但也不是没有。那么活人再“活”呢?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漆黑小屋中伸出一只白净纤手,稳稳扒住门框将自阴影处诞生的怪物拖拽出来。之前还不太好说,但现在…他真的是个怪物了。
“抚兰…”赵絮仇深深眯眼。
说来倒也好笑,无论是先前那张丑到足以吓哭全镇小孩的恶面,还是现在这张能让天上的鸟儿都看呆撞树的玉面…
观天六子赵抚兰的两张脸长得都不太像他的亲生父母,哎…这找谁说理去啊?
“抚兰。”老天师沉思许久,抬头苦笑一声:“人事算尽,不及天算啊。”
“不是天算,师父,昏庸的贼老天可没这个本事。”赵抚兰一把扯碎脖子上早已腐朽不堪的破败锁链:“我想了很多,我真的…想了很多。”
“得出什么结论了?”老天师微笑问道。
“去他妈的,命既能改,那它就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无上圣旨。”赵抚兰甩了甩手上的铁锈严肃说道:“我退出天师一脉了,也不想再牵扯观天世家了…我要做我自己。”
“你的水平早就足够正式出师了,却要在最后选择强行叛门这条路么?”老天师无奈耸肩道:“由我来评价的话…真的不够聪明。”
“师父,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是我穷尽一生也想要追上的终极目标。但我还是得对您说…”赵抚兰喘匀气息,字正腔圆地大声说道:
“去你妈的,陈惜命…抱着你们的牺牲论和金字塔论跟阎王聊去吧!我们会盖出一条前所未闻的通天大桥,没有路…就打出一条路!”
老天师摇头苦笑一阵。
你…跟北边来的野小子学坏了…
“其实之前,我对小韩这么早就把天海五杰这名头交给你们的决定…还是抱有诸多疑问的。”老天师摊手叹道:
“至于现在?我开始担心你们也许会做得太过火了…毕竟似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可还窝在老家寄人篱下,大字不识乖乖养马呢。”
“送我过去。”赵抚兰偏头望向西南,越过漫天逆升红雪与狂暴不止的海啸山崩:“我得去宰了那玩意…它不死,什么都是空谈。”
赵絮仇背手走上前来。
“这里确实有个空间节点,不过这条秘道…只有观天世家的核心成员才有资格使用。”他寒声说道:“至于你…我不认同你。”
“也去你妈的,死老头。”赵抚兰弹出手指戳向地下:“老子都在这开了二十多条暗道了,你跟地底下藏的那些假诏我都翻过十几遍了…念及血脉之情我好歹给你留了点体面,非得敬酒不吃蹬鼻子上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