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是背负着全云响死者的灵魂进入天隙,在时空乱流的彼端,以神明的权能重新创造出崭新的美好世界。
而赵抚兰渴望的是无神的人世,这应该也是他会“背叛”赤目上人的核心理由吧。
正因毫无贪婪之意,正因不在乎自己的得失,赤目上人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蒙世国身后,如慈母一般助他实现所有的愿望。
纯粹的思想往往才是最恐怖的东西,这是两个世界的战争。死者为生,生者也为生…我不知道逝者们还有没有清晰的意识,但求生二字绝对是刻在世间万物心中的本能。
与他们的代言人相比,杨御成简直就是个令人作呕的自私赌徒。
他的想法很简单:一把将对方的纸牌尽数拍翻,今天开始赤目上人改姓杨。
夺舍…要夺就夺最大的。反正他已经是个命悬一线,脚底板光溜溜的亡命徒了…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纯粹邪恶。
换个方面来讲,他其实也挺纯粹的。
一无所有者,同样恐怖至极。
作为神在世间的完整投影,三目巨龙在时空震荡中被韩霜程以漫天极雷一击斩断…没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斩断了。
现在的情势相当有趣,代表赤目上人本源的神格被封在了逆星落中试图向外突破,以魂灵形式回归本体的蒙世国也无法独自掌控墨晶巨龙的主体意识。
至于同样融入其中,鬼知道现在是什么状态的杨御成…鬼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看似是三方博弈,但蒙世国与赤目上人本就是拥有共同目的的好队友。只可惜,家长被拦在了校门之外,短时间内还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又回到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了,如果此刻在巨龙体内的那两个意识还算是“人”的话。
我们不是看客,一旦巨龙成功抵达天隙,带着象征云响核心的地母神体去往域外…那么笼罩在云响州全域的天道摇篮屏障便会彻底崩裂,象征毁灭的天逝便会如期而至。
没人知道当它到来时,这片大陆会化为何等模样,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除了幽视者之外,所有人都会死。
我是幽视者么?我不知道。
就算我是,我也不会允许这等完全出自单一意识的暴力裁决成功执行。不是出于公理正义,只是我单纯看它不爽。
凭什么?我战斗的理由就是这三个字。
再加一个问号。
虽然老天爷他老人家,还有赤目上人也未必会在乎我这点想法就是了。
与先前动辄天崩地裂的激战画面截然不同,三目残龙拖着半截残躯,匍匐于大地缓慢挪动的行进过程其实相当平静。
事实上,自打赤目上人现世以来,祂从未主动破坏过一草一木,也没有主动夺走任何一条生命…自己往上撞还给撞死了的那些当然不算数,要不然豆腐也得上法庭了。
尽管没有主体意识在其中操控,三目巨龙依旧拥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无上玄力。
从我们这边望过去,一条黑黢黢,一眼望不到头的擎天蛇龙自然是走到哪踩到哪,所过之处必然会化作一条崭新海沟。
但,破坏只是无能的体现。
三目巨龙所过之处,莫说城池墙壁,就连一草一木皆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至今日,耗时三天。祂已经从集辛县出发,“慢腾腾地”爬过两座大城,三道关隘了…
除开先前姐妹真蛇单方面爆打祂时所激起的海浪破坏,祂所经过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基本上都属于是将居民迁回去,稍微收拾收拾就可以开始重新住人的水平了。
神…难以理解。
“药师宗那边呢?”陈露凝呲着牙强压周身痛楚,紧紧皱眉继续问道。
“他们已经配合咱们的人完成居民疏散了,不过…夏宗主依旧没有主动合作的迹象。”陈队长颇为泄气地垂头说道:
“尚处敌对态势的明王宗,毫无回应的药师宗和燃灯宗,不知所向的伏魔坛残部以及根据边境传令,早已撤离云响的大乐宗…菩提教似乎并没有表示出相应的合作意向。”
“一群他妈的烂人。”陈露凝一拍桌子,结果又给自己疼得直吸冷气。
“这处哨站也该转移了。”那位似乎是皇女麾下第一参谋的紫衣文士抬头说道:“祂爬得实在是太快了,照这个态势下去…”
“现在就走。”陈露凝在茄子脸的搀扶下利落起身,挥手喊道:“收拾辎重,不必要的东西全都留在这里。轻装简行,咱们去第二防线!”
“呃…中郎,伤员们的情况似乎…”有个弧机关的女孩子抬起头来愣愣问道。
“他们也是辎重!”陈露凝不容置疑地肃容呼喝道:“那群家伙皮实得很,一人背一个直接抬走便是。没时间磨蹭了,执行命令!”
众人恭敬施礼,十分专业地迅速拆卸起了遍地装备与临时营地的一应主体建材。
“你呢?”雪隐转过头来眨眼问道:“你不也是重伤员么?真的还经得起折腾么?”
陈露凝回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你背赵抚兰。”她无情命令道。
…我就不该跟她搭腔。
有件没那么有意思的事,赵抚兰先前少有与人身体接触。故此除了他本家的那几位天师门徒之外,基本没人知道他隐藏在文士大袍下的钢铁之躯竟然如此劲爆。
那几大坨腱子肉可不是开玩笑的,先前负责从集辛县拖他过来的精壮兵哥哥,在试图将他拖上板车的时候直接闪到了腰。
云响大才赵抚兰…
此君的体重粗略估计,至少两百斤起步。
雪隐叹了口气,与荷士白和拉结相视点头,拎起无人看管的小麒麟走向临时马厩。
闯西风…接下来可有你受的了。
神是不死不灭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就此放弃抗争。蚂蚁亦会为求生而挣扎,哪怕前路注定毁灭,也要先走过一遍再说。
第二防线…拨浪关卡。
兜兜转转,到头来又折回去了。
如杨御成所言。
此即为西云终幕…终幕的终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