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讨论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之类的高端问题,也不会像老和尚对坐狂打机锋那般,以井底之蛙的视野揣度宇宙的真理。
只有一点。
什么是对立?
勇者踹翻魔王,世间总是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此类千篇一律的老套故事。水会将火浇灭,所以它俩永远无法相容。
别抖机灵反驳我说什么“热水”或者“水蒸气”之类的东西…我当然知道。
我没在跟你探讨哲学,也不是在试图表达“秩序的反面就是混沌”一型的中二思想。
对立这个概念,可谓是伴随万物初生之始而确立的基础元素。我们想往前走就得向后方倾注推力,想飞上天就得先跺一脚地板…
有的人打生下来就不用工作,住着自己都数不清有几扇门的大房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没在讽刺或者隐喻什么人,这种现象古来有之,也将永恒持续下去,规则如此嘛。
他们什么都不做,只顾消耗价值。既然他们什么都不做,那事情总得有人做吧?
有人想生火就得有人去挖煤,有人想要新沙发就得有人砍树…说得再极端点,哪怕是有人想玩男人女人,那也得有人负责给他们生吧?
一个人的极乐生活至少需要以二十个人的不幸为依托,所以每个人都想往高处爬,每个人都不想成为耗材,但总有人会被踩在脚下。
似乎从古至今的社会矛盾都源于这种金字塔式的原始结构,那么我们该不该付出努力,去尝试一下迈向人人平等的和谐世界呢呢?
呵…甚至连死亡都是不平等的。就算真的能够达成物质层面的平等,社会得以按需分配,人和人的命数与运气也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我们该如何正视这条名为“对立”的规则?它远比我们伟大得多,也远比我们悠久得多。
我们在与不在,于祂来说并无区别。
我们该怎么做?别问我,去问圣人。
你找不到圣人?
那就尽量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天冷多加衣,难受去看病,然后…继续诅咒这狗日的世道。
要么就趁着夜深人静灌上几壶烈酒,好好思考一下人与宇宙的必然联系,最后抡起草叉锄头去反了他娘的。
人类步入繁荣后的五州历史至今已过万年云烟,与此相关的参考经验可多了去了。搞成了你就是享乐者,搞不成不过一死。
什么叫无本买卖啊?
无论如何,生活总得继续,但凡多活一秒都有可能撞上惊喜。
谁都不能确定自家隔壁那个足不出户的小少爷会不会突然顿悟成圣,谁都不知道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最终会掀起何等惊涛。
你又何以断定平凡便是自己的最终归宿?那些开辟万古大道的圣人,难道都是一出娘胎就能收到上天感召的么?
现在,他还在睡觉。
但很快,他便会醒来。
…很快。
……很快。
啧。
起床,起床,起床——————!!
“唔噗噢噢喔哦哦———!!”如同大多数影视作品中的惯用转场,江北杨家年纪最小的孩子高呼着神秘的咒文从床上猛然翻起身来。
“忌,小心左…”
刚要伸手前抓,杨雪隐忽然肩膀一僵。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肩膀僵得比他还要厉害的浓眉少年,大概十三四岁,看气场倒是有几分修行底子…嗯,是个好苗子。
“…安子?”石化许久,雪隐终于开口问道。
“是我,四爷。”李安子小心回道。
对了,安子,李安子。试武大哥从北地三郡带回来的养子,也是我的亲随之一。
“你怎么了?”雪隐打量了他一阵。
“您刚才突然跟条大鱼似的猛翻起来,喊了一声“唔噗噢噢喔哦哦”,接着就胡言乱语着伸出手来要扒拉我…”李安子十分清晰地阐述道:
“我被您吓到了,但我胆子大手又稳,所以强忍住没把水盆泼到您身上。”
“现在我有点害怕又有点担心,如果您失心疯了的话请跟我说一声,我试试看能不能一拳给您打晕过去。”他轻轻抬高手中搭着洁净毛巾,温水微微晃荡的华贵铜盆:
“如果您只是睡糊涂了,那…该洗脸了。”
“你真是天海五州的未来之星啊…”雪隐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感叹道:“对了,你管我叫四爷,那是什么意思?我在家里排行老四?”
“需要我给您一拳吗?”李安子担忧问道。
“不用了,谢谢…真的不用。”雪隐叹了口气无奈摆手,低头望向面前铜盆水面:“能再帮我端一会么?端稳一点,对…”
李安子强忍住一拳打翻对方再将他扛去医馆的冲动,手臂微微施力拖稳铜盆。
没错,手是我的手,脚是我的脚,每一处都没有任何异常。至于水面上倒映出的这张脸…百分之一万的杨雪隐,绝不掺任何杂质。
这就怪了,杨雪隐…是“四爷”么?
要么是我脑子坏了,要么就是…
噗通,在李安子极尽惊惧的目光注视下,雪隐一个猛子将颜面狠狠埋进了水盆之中。
咕噜咕噜咕噜…
“小安,四爷起…”哗啦,卧室门口又风风火火拐进一人。都不用抬头,光听声音我就能认出来了,护院杨三六,我姐的得力助手。
咕噜咕噜咕噜…
杨三六瞧着正把自己埋在铜盆中,十分规律地吐着泡泡的四少爷,又瞧了瞧僵立原地彻底放空大脑的李安子。
是不是我进门的时候迈错脚了?
沉默片刻,杨三六小心翼翼地踩着来时的脚印原路倒退了回去,又在走廊里闭目等了大概三十秒,这才换了只脚快步踏进屋内。
“小安,四爷起…”捏了把冷汗,撑住门框,杨三六忐忑望向前方风景,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您已经醒了?快点收拾一下吧,要来不及了!”
“先不着急、三六哥,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雪隐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脸,缓缓转过头来郑重问道:“杨家有几个孩子?”
杨三六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先迈右脚也不行么?要不试试蹦着进来?
“等等等等,别退,不是你的问题。”雪隐赶忙抬手拦住又要原路退回的杨三六:“可能是昨天晚上睡觉没关窗户,风吹到头了,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么?”
“四人,三位少爷,一位小姐。”杨三六咽了口口水郑重答道:“您是年纪最小的那个,杨四郎杨雪隐,三小姐是您的姐姐杨雪舞,二…”
“没事了,不用说了,杨赐信…今天是他继任满盈城主的大庆典。”雪隐揉了揉脑门:“你们就是为了这事才来叫我起床的,因为我睡过头了,已经要…不对,是已经迟到了。”
杨三六与李安子齐齐点头。
“没关系,那种活动上半场都是一群老头老太太演讲扯皮,饭局得到下午才开始…”杨雪隐抻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宇洁和觅流呢?”
“他们早就过去了,带着贺礼。”李安子将铜盆放到一旁无奈答道:“大家都知道您起不来。”
放屁,整个杨家就数我起得最早。
“四爷,您也不是小孩了,该参加的社交活动终归是要参…”眼见雪隐从床上利落起身,刚准备大行说教的杨三六忽然眼皮一跳:
“嗯?您身上怎么沾了这么多土…等等,您昨晚是穿着鞋上床的?”
“嗯哈,毕竟我顶着十级台风在一个星期内横渡了半座云响州,鞋一脱下去可就不一定能再穿上了…”雪隐低头瞧了瞧自己风尘仆仆的旅行劲装,皱眉拍去其上积灰又补充道:
“就当我是在说胡话吧,我真的没事…就算有事也不是医馆能治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