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尽管前尘剧变,“这里”的你们却仍能交集一处。”雪隐揉了揉鼻子拉开椅子坐到桌前:“这个就叫命中注定么?”
“嗯…你可能理解错了。”赵抚兰又扯起一张披萨:“我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对方,能凑到一块还真是多亏了公主殿下。”
啊,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人形帅哥探测器陈露凝先是一眼盯上了正在到处观景采风的赵老六,接着又不知是在哪间茶馆里瞅着正了与同伴谈天说地的洛公子…
至于时月昙,她应该是被陈露凝给吸引过来的。我听萨西尔说过,这姐们的性取向…
嗯?萨西尔?是谁来着…?
“所以…你们想起什么了么?”雪隐瞧了瞧面前热腾腾的披萨:“我的记忆非常混乱,许多原本完整的地方都被挖空了。”
“当万物移转之时,你的精神应该不在正常的时空之中吧?”时月昙眨了眨眼:“我也不在,所以我倒是能记起些散碎事物,但却没到你这种能影响自身实际状态的程度。”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洛公子摇头道:“若真如大家所言,在此之前还有一世…那么那时的我对这苍茫天地的感触一定是不怎么深的。”
确实,何止是不怎么深?
您干脆全都给睡过去了…
“我只是隐约有种感觉,感觉事物不该如此,感觉我们曾经知晓彼此。”陈露凝挥了挥手:“老娘就是靠直觉吃饭的,所以…”
“我记得很多,却想不起任何一个关键节点…雪隐,那个金发女孩名叫什么?我应该是经历过类似的事的,当时她也在场。”赵抚兰揉着下巴皱眉沉思道:“北石厂?不…北铜山?”
金发女孩?金发…女孩?
是的,是有这么一个人,没错。
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拉结。”时月昙淡淡答道:“晴历92年,北地三郡,集铉陵下,铜钟,恶兽。”
桌上五人,定住三人。
“拉结…”雪隐瞪眼嘟囔道。
陈露凝与洛公子面面相觑。
“你还记得什么?”赵抚兰从回忆对冲的震撼之中缓过劲来,急忙探身追问道。
“止步于此了,我记得…”时月昙瞧向雪隐:“我记得他哥哥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是杨赐羯也不是杨赐信…他确实还有个哥哥。”
“哥哥?杨家不是一共只有…”说到一半,陈露凝忽然额上青筋一跳,低下头去痛苦回忆道:“确实有…而且还是个好吃懒做满口大话,一天到晚脑子里全是恐怖主义思想的王八蛋…”
再多骂两句,再多骂两句。
脸的轮廓快要出来了…!!
“咳…不行,我也想不起来更多东西了,再执着于此,印象就要被他物覆盖了。”陈露凝叹了口气,挥了下肩头鸦色长发无奈说道。
只有洛公子仍然满面懵懂。
换个角度来看,他其实也没变。
“没错,我在北地三郡里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边也一样是被…被某种事物笼罩的特殊区域。”赵抚兰紧皱眉头:
“我们之所以能破开眼前迷障重返“原位”,一定是因为有那个人在。他是一根锚,一根用来定义现实中心何在的锚。”
“我很清楚地记得我没去过那里。”雪隐摇了摇头:“所以你们是二进宫…”
“几进宫都一样。”时月昙揉了揉鼻梁:“你无法记住自己未曾见过的东西,即便能记住,那也是经过修整篡改之后的碎片。做梦与幻术都是这个道理,此局无解。”
“有没有解都要解!”赵抚兰一敲桌子:“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这是推脱不得的。”
“等等。”雪隐抬起头来望向众人:“如果你们都没有我记得这般清晰的话,那这一切对你们来说不就是可有可无的幻觉呢?也许只是…大家做了同一场梦?也许只是哪个隐世高手,或者是哪头无名大妖搞出来的迷惑把戏…”
四人点了点头,各自陷入沉思。
“我们没有修为,没有能左右风云的学识,甚至都没有为世间不平而战的雄心壮志…”陈露凝长抒一气睁开双目星眸:
“确实,这无忧无虑的世道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更好的选择。但我心中仍有不服,我无法说服自己去认可这种…理所当然的美好结局。”
“哪怕真是大伙一起发了癔症,哪怕我们真的才刚刚相识不出半刻。”时月昙接道:“我们也得去搞清真相,不为什么了不起的崇高目的,只为给自己一个交代。”
“杨公子…不,雪隐。”洛极乾抬头说道:“我不太清楚情况,但我们今日唤你来,其实并不是觉得能下一子就讨论出什么结果。”
最后,雪隐转向赵抚兰。
赵抚兰呵呵一笑。
“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孤身一人,我们都漂在这汪无边无际的混沌瀚海之中。”他塞完最后一张披萨,起身拍了拍屁股:
“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记忆中的我们依然在此,从未变过…就这么多。”
你们是…是的,你们确实是…
天海五杰。
属于我们的时代的天海五杰。
聊完散会,各自归家寻找破局的线索,雪隐心中的阴郁反而越扩越大了。
他想起来了,这四人是天海五杰。是无论何时都会勇敢现身力挽狂澜的英雄之种,是最值得信赖崇敬的朋友,也是最危险的敌人。
可…若是他们都一头雾水呢?
事实是,五杰所掌握信息还没有我多。他们用实际行动鼓励了我,但这也意味着…最大的压力已经顶在我的肩头之上了。
我不是顶天立地的伟大人物,也不是喜欢站在风口浪尖拿捏星辰的弄潮儿。
当他身处此等境地之时,心中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他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么?
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会场外围的龙骧集市,这是汇聚各地前来庆贺继任仪式的江湖中人的休憩区域。也不知怎么的,离开披萨店之后我失魂落魄地逛来逛去,结果就莫名其妙地跑到了这处地界。
也许是我天性追寻江湖烟雨,也许只是这里灯火喧嚣有些人气,不会让我感到那般寂寞。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胳膊粗得跟水桶一样的青年海员,理着寸头捂着荷包看谁都像小偷的女剑客,穿得跟条红毛卷尾巴狗似的招摇大少,甚至还有…嗯?插芊山的人?
看向不远处酒肆外面正在静坐对弈的两位少侠,雪隐颇感疑惑地揉了揉后脑勺。
满盈城怎么会允许插芊山的人进来呢?爷爷可还没死呢。啊,我懂了,看来杨赐信还真是有心大搞改革了…
管你什么放下仇怨携手并进,反正我是得去找找他们的晦气,毕竟我也是杨家人。
冷哼一声,雪隐捏了捏拳头跨步走向那群插芊杂种们聚集一处的酒桌。桌上桌外的乡巴佬们纷纷抬起头来,目中满是警惕。
尤其是坐在棋盘西侧的那一位…帅是挺帅,不像杀气腾腾争勇斗狠的修行者,反而有点像西地云响常见的那种纶巾文客。
一看就不怎么好惹。
哼,不好惹也要惹,谁叫你们…
冷光忽闪,雪隐刚要开口喝问,忽然有一物叫嚷着从身侧猛撞而来…
雪隐的假牙都要被顶出来了。
如果他有假牙的话。
“嘎吼!!”发足狂奔的小麒麟如同出膛炮弹一般,一头稳稳顶在雪隐防护最弱的腰眼正中…后面好像还追着个眉毛浓浓的小姑娘。
什么情况?这是…麒麟?
等等,那女孩不是天南袁家的…
哐当——————
木桌倒塌,棋笥落地砸得粉碎,晶莹黑子四处飞溅,就像有人踹倒了芝麻桶…
“没事吧,雪隐?”苏乘苦笑一声,轻轻将雪隐从一片狼藉中温柔扶起。
“没事,抱歉,苏先生,我…”雪隐挎着脸揉了揉脑门上迅速胀起的小红包,转身皱眉道:“阿闪,我不是说过不要…”
咔啦啦啦啦,漆黑棋子如雨落地。
不止是怔在原地,如同机器卡壳一般瞪大双眼的雪隐阿闪小麒麟,就连苏乘和闻声望来的一众云响豪侠都愣住了。
苏乘缓缓抬手,颤抖望向不知何时嵌入自己掌中的半枚白旗。
有鲜艳血珠从伤口处缓缓滑落。
黑子,白心。
白子…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