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孟冬之时,有一场鹅毛大雪纷沓而来,一连下了一夜,将偌大皇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霜雪之中。
秋菊为文贵人撑着一把白伞,在雪风弥散之中前行。
宗妙纹眺望了远方的天际,无边无际的一片灰蒙蒙,天地之间仿佛也渲染上了肃穆沉哀的气氛。
又一次目睹生离死别。
宣贵妃病重离世。
她负雪而行,却远远地停了下来,只是伫立在那里。
宗妙纹在想,宣贵妃临死之时是绝望,还是哀伤之于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
“主子,这么远来为宣贵妃送行,不过去看一眼吗?”秋菊询问道。
“在这里就好,有那么多人来探视,我就不必了。”宗妙纹半掩去眸光,低声道。
自宣贵妃病重托孤的那一刻起,她注定无法置身事外,可扪心自问,宗妙纹一点退缩之意也没有。
哪怕只有一息尚存,她也不会平白抛却插手天下格局的这么一个机会,还有霞儿那小不点。
她走近了些,漫天飞雪纷沓而来。
这深宫之中的女子,大好年华都蹉跎之于明争暗斗之中,又何曾有人真正逍遥自在?
想起那个倔强的女子,宗妙纹眸光微闪。
宣贵妃一直以来对她多有照拂,不论是出于什么,她也将投桃报李。
这白伞一如既往是文贵人简朴的风格,只能堪堪盖住一人,而文贵人一半的肩都在外面,落上了雪。
文贵人面庞虽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却有一滴悲悯的泪从她面颊滑落。
越是深谙这世道之人,却是痛恨这无尽的疾苦,无解的黑暗。
扼得人如要窒息一般。
她之如此,并不是如苦行僧一般为了某种信仰,而刻意让自己处于恶劣的环境,美其名曰谓之悟道。
那是本末倒置。
“我所能做的,不过尽我所能而已……秋菊,你打着伞先回去吧,我去荣宣宫探望一下二皇子吧。”宗妙纹转眸道。
“可是主子,要打伞也应该是您……”
“无妨,别冻坏了,早些回去吧。”
“是……”
她之所以遣秋菊回去,是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而探望霞儿,不过是幌子。
这世上没有人能看得清,在文贵人的心中几分是真,又是否虚情假意。
她时时衡量的是利弊,却舍去一己之私,一心只为追寻虚无缥缈的念想。
她如漫步,走在这宫墙迂回之里,风雪交加之中。
“雪满京城……也不知现如今白大师如何?”
“榆家现在可否度过难关?还有溶儿那孩子,如今也该有十一岁了吧。”
宗妙纹并不是无端地就被此执念占据了一切。
年幼无知之时,在她心中就有个英雄梦,就连看书中的母牛舔犊情深,猎犬为护主被毒蛇咬死这类的情节都会潸然泪下。
与日俱增的念头是,若她有能力可以改写这一切该有多好。
可她倔强,却无力自保。
一次又一次的伪装不足以保护她柔软的内心,在被现实无情撕裂重重伪装的那一刻,只袒露出一片鲜血淋漓。
她曾亲身体会如坠深渊的绝望,却无一人,略施怜悯。
不可为恶……
不可为恶。
为恶之人,她一个也不想饶恕,可这天地之大,人心都有向恶的一面,任何人也都有可能化身刽子手。
她的过去,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道明?
“昔日的我,也曾一心求死,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我不能,若我这样轻易地赴死,这世上还会有更多人这样沦落在众生疾苦之中……”
宗妙纹目光游离不定。
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更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