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妙纹静默地听着她骂够了,看着宋母渐渐恢复冷静,只见眼前这满身戾气的中年妇女在发泄够了以后,再无法掩饰自己的绝望了。
宋母满眼通红,竟哭了出来。
这已超出红莲鬼王记忆的范畴了,是她悄然动用占卜之力追溯过去,推演出来的后续。
在她卜算中得知,宋母腹里怀着一个三四个月的胚胎。
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的小生命,即将死于胎腹,同母体被葬送于鬼魅作祟的暴风雪中。
过了半天的时间,宋母终于在无声的死寂中,良心的煎熬下想着去找那俩年幼的兄弟了。
可她此时已经走不动了,她快被冻僵了,刚走出没几步就摔倒在雪地里,狼狈得摔了个狗啃泥。
有些虚假的表象背后,骨肉已然离心。
明明自己也在深不见底的沼泽里,化成了一片泥。
却还想子女能濯清涟而不妖,纤尘不染,将她也拉出泥沼。
这已经是不可能办到的东西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孩子,那样沉重畸形的、索取的爱,是何其是残忍?
“他对你未尝没有真情,只是那孩子不想变得像你一样,你把你咎由自取的苦难也带给了别人,你走到这一步就已经错了。”宗妙纹轻叹如羽落。
明知眼前人已没有改变的机会了,却还是伫立于宋母面前,欲要指正对方犯下的错误。
“罢了,你是已死之人,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便是此刻祝福你来生不会沦落至此。”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所谓成年人也未必比孩童高明多少,有的不过是知识和经验,这些经验对后人仅供参考,没有任何人有权利替别人做成选择。
道德理应是用于约束自己,而非指责他人。
或许让如今的宋业知晓了这些,他也会愤怒于烂泥扶不上墙吧,恨其不为,多么微妙的词汇,这种恨的深处本身也是一种情感。
“想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并没有强迫霞儿在我规定的路线前行,可我付出的鼓励、尊重和爱,却也都使得他潜移默化中变成了我期望的模样。”
心神恍惚了片刻,她久久只扯出一抹怅然的笑:“他所能选择的,早已被我规划在一个范围里,或许那样的一生,也并非他最想得到的吧。”
宗妙纹也曾从骆孤辰口中,听到了溶儿那小孩的后来,也是在追寻她当初留下来的东西。
她以自己的方式也终将别人……变成了她。
包括造就了眼下骆孤辰的痛苦,或许也是因宗妙纹当初的作为,让如今的骆孤辰在绝望中也始终用那一线的良知约束自己。
无法不造成伤害,却又不能完全心安理得,于此世十几年间都辗转于痛苦的忏悔与空洞的生命里。
因这一线良知,就如摆在溺水者面前的一根救命稻草。
或许骆孤辰本人也清楚,如若连这也遗失了,他就将彻底沉沦在怨恨的深渊里,再无自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