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春梅抬手擦去她的眼泪,“以前是妈妈不好,你忘了也好,咱们从头再来,好不好?”
邱鹿鸣不知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母亲都来劝她从头开始,但此刻她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赫春梅笑了,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抽了张纸巾擦眼睛,回身笑着对杨戈说:“孩子啊,麻烦你了!”
邱鹿鸣都听出那貌似真诚的、拔高了的声音里的虚假来,但杨戈却更真诚地笑着回应,“不麻烦不麻烦!赫教授,看您和邱教授对鹿鸣姐的拳拳爱心,让我特别感动,对我触动真的很大,让我对我父母都多了些理解呢!”
“好孩子!也难怪你邱老师欣赏你!”春梅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在鹅国买的琥珀,你戴着玩儿吧!”
杨戈双手乱摆,推拒着。赫春梅就硬塞到她手里。
杨戈捧着琥珀,连声道谢。
赫春梅又拿出一个花花绿绿的纸盒给杨戈,“这个巧克力拿去给你的小伙伴儿吃,现在咱们去吃午饭!”
***
中午,郝春梅请客吃的日料。
“先吃生鱼片!”赫春梅招呼杨戈。
杨戈显然是第一次吃,有几分钟的拘谨,随后就逐渐镇定下来,模仿着赫春梅的动作,大大方方吃起来。
赫春梅又去看女儿,见她一副不大开心的样子,笑道,“不爱吃生鱼片,就吃甜虾和赤贝,等下还有鳗鱼、海胆、鲍鱼、天妇罗、味增汤什么的。”
邱鹿鸣皱眉看着碟子里厚厚的鱼脍,还有似是而非的青芥,不明白赫春梅和杨戈为何吃得那么满足。
想那汴京城中,集四海之珍奇,会寰宇之异味,上至庙堂,下到市井,煎炒烹炸、烧烤煮蒸几十种烹饪方法,争奇斗艳,何等豪迈!身为大长公主府的尚食女官,邱鹿鸣不禁又挺了挺脊背,放下了手中的木箸。
她注意到这木箸的箸头尖尖,不似家中的竹筷上方下圆。
忽见赫春梅伸箸夹一块粉色鱼脍,第一下滑了,第二下干脆用尖尖的木箸头叉了进去。
邱鹿鸣心里大惊,要知道只有祭祀之时,才能将木箸插于食物之上。
但邱女官是谁,她只略眨了一下眼睛,并不失态。
——她如今已识得大半简体字,也读了历史,知道现在是2016年,距离她曾经生活的元丰年间已经过去近千年。
回想当时,她在一本词典后面的历代纪元表中,看到熟悉的年号,十分欣喜,随后她就跌坐沙发上,足足傻了一刻钟,然后颤抖着手,数着后面的朝代,计算着年代。
千年!
时间都去哪儿了,为什么她死了,会来到千年之后?
她走进书房,逐本翻找,终于又在一本书中,读到后世历代对先帝仁宗的极高评价,书中称那四十余年为仁宗盛世,称先帝为史上最仁慈的皇帝,称那是名臣辈出、经济繁荣,科学文化极大发展的时期。
但看到后面靖康之耻,两位官家及贵族统统沦为阶下囚和奴婢,所有贵族接受牵羊礼时,邱鹿鸣崩溃了,双腿一软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闻声放下手机的杨戈吓得不轻,看到电视正播放抗日剧,连忙安慰她,“不难过不难过,他们很快就被小男孩揍了,以后也不会有好报的!”
邱鹿鸣哭了很久依然停不下来,那种国破家亡的感觉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杨戈捋着她的后背,“鹿鸣姐,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又唏嘘地说:“军属的觉悟到底是高一些哈。”
当晚,邱鹿鸣睁着眼睛到天明。那书上还说,金国灭北宋,蒙古灭南宋,整个华夏被外族占据近百年,明朝后,又再次被外族统治二百多年,期间被列强欺辱瓜分,更是屈辱至极。
此刻再想起,仍心如刀绞。又想到查遍书籍、网络,对大长公主的提及少之又少,死因更是一带而过,不禁心中更加难受。
“鹿鹿,怎么了,是不是芥末蘸多了?”赫春梅笑着说。
杨戈咽下口中食物,轻声说:“教授,前几天鹿鸣姐看抗日剧,好像想起些事情来,情绪很激动,是不是,因为这个就不想吃日料了?”
赫春梅哈地一声笑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该吃吃。他们吃喝拉撒睡什么的,都是拿咱们老祖宗的规矩搬回去改动一下,权算作自己的,就是,不知道是当年学反了,还是天生喜欢这种调调儿,好些都是把咱的祭祀文化当成了日常。”
杨戈听了笑起来。
赫春梅又说:“你们要去旅游是对的!人,就要放开眼量和心胸,去大江大河、高山草原看看,不要在斗室中计较点滴得失,尤其女孩子,要培养自己的兴趣,树立自己的人生目标,一直朝前走!不能原地停留!”说完不知为何忽然停住,忐忑地看了邱鹿鸣一眼,见她并无异色,又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