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泽羽愣住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认识自己的母亲。担心贺泽羽不信自己，老人说了一个名字：“白羽。”

果真是故人，贺泽羽下令道：“素离，你们都去屋外守着。”

人都出去了，老人又确认道：“将军，你可愿帮我照顾二牛？”

贺泽羽想着那骨瘦如柴的少年，心中有一丝不忍，但语气依旧冷淡道：“那得看你说的有没有价值。”

老人转过头，看着房顶说道：“我本是洛阳的一名产婆，有个赌鬼老头，还有个年幼的儿子。为了度日，我除了接生还去一些富贵人家帮忙做工。二十几年前，我做工的东家，给了我一锭金子，介绍我去长安，帮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接生。那位小姐是被富家公子养在外面的外室，她就是你的母亲白羽。”

老人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我去时，离小姐生产的日子还有小半个月，那些日子我就天天陪着小姐聊天解闷。她的得知我家情况，还特意给了我一笔银两，让我留着傍身，我是真心感念白小姐的菩萨心肠。一日深夜，白小姐的肚子有了动静，白小姐很努力，孩子也很配合，很顺利的，你就出生了。”

老人家忽然看向贺泽羽，情绪有些激动，说道：“没多久，另一个女孩儿也出生了。”

贺泽羽紧张道：“女孩儿？什么女孩儿？”

“那女孩儿就是你的妹妹，白小姐怀的是龙凤胎，你还有一个妹妹。”

“什么？”犹如一记春雷劈下，贺泽羽激动道：“然后呢？妹妹呢？她在何处？”

老人伤心地闭上眼，眼尾落下几滴泪，“死了，出生那日就死了。”

“什么？”又一次震惊，贺泽羽大脑一片空白。

老人开始回忆那段痛苦过往，“就在生产的前几日，我的东家找到了我。他抓了我的儿子，威胁我说，等白小姐生产后，我就得杀了那孩子，告诉被人，孩子是先天不足夭折的。否则，他们就会杀了我的儿子。”

贺泽羽一脸茫然地看着老人，“所以，你杀了那个女孩？”

老人犹豫后，点点头，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我想救我的儿子。”

贺泽羽愤怒道：“你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杀了我的妹妹，如今还指望本将军养你的孙子？”

“可是我救了你！”老人又绝望道：“而且我儿子死了！替你妹妹偿命了！那个东家根本没想放过我和我的儿子，我离开白小姐住的院子就遇上了杀手，我命大，滚下山，被人救了。可当我偷偷回洛阳寻亲的时候才知道，我家被一场大火烧了，孩子和丈夫也都烧死了。”

贺泽羽咬牙切齿道：“你东家是谁？”

“霍博贤，霍丞相的远亲。”

霍家，又是霍家！霍凤馨暗害皇嗣的传言，贺泽羽听过不少，没想到连自己一直待在宫外的生母，也没逃过她的魔爪。

老人乞求道：“贺将军，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昧着良心干了伤天害理之事。可我也遭了报应，如今我已是命不久矣，求求你帮帮二牛。他只是我捡回来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求求将军，赏他一碗饭吃。”

一下子接收太多讯息，贺泽羽难以平复，他失魂落魄的走出破屋。老人在屋里喊道：“将军，将军，求求你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见到一脸煞白的贺泽羽，素离忙上前问询：“将军，发生了何事？”

贺泽羽不置一词，一直往外走去。看到门边泥地上的二牛，又慢悠悠地说道：“素离，将他带回府吧。”

素离见贺泽羽状态不好，也就不再多话。

韩念伊看到贺泽羽带着一个小孩回来，心中疑惑。再看贺泽羽的脸色实在有些难看，她担忧道：“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贺泽羽努力扯出一笑，然后往书房走去。韩念伊没有阻拦，也没跟上，她知道此刻贺泽羽需要清净。

韩念伊看着小孩，不自觉地怀疑道：“这该不会是你们将军在外的私生子吧？”

素离立刻说道：“不是，不是，夫人莫要多想。”素离走到韩念伊身边，耳语了几句，韩念伊脸色一沉，转身看着贺泽羽走去的放向出神。

到了晚间，贺泽羽还是没踏出书房一步。韩念伊端了一碗温热的参汤走了进去。

贺泽羽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个刻有“羽”字的玉佩，正愣愣地出神。韩念伊将参汤放在桌上，走到他身边，伸手拿起了那块玉佩，温柔道：“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的模样，明明已是奄奄一息，可仍是一脸倔强。”

贺泽羽将韩念伊拉进了怀里，“有些事，若是我没有告诉你，你可会怪我？”

韩念伊笑笑道：“夫妻是该彼此坦诚，但更应该的是彼此体谅。而且经历这么多，现在的我，只求我们心里有彼此，身边有彼此，其他便也不重要了。”韩念伊摸了摸贺泽羽的脸，说道：“将军，先吃些东西可好？”

“嗯。”贺泽羽被这一番话治愈了。

韩念伊拉着贺泽羽在桌边坐下，把参汤吹了吹，再递给他。贺泽羽没有接，而是贪心道：“夫人喂我。”

“将军这是在撒娇吗？”韩念伊第一次看到，可爱一面的贺泽羽。她用舀起一勺汤，送到贺泽羽的嘴边，温柔的模样，让贺泽羽感到温暖。

喝完了汤，贺泽羽拉着韩念伊的手，说道：“伊伊，我有话同你讲，是关于我的身世。”

贺泽羽从未谈及家人，如今提到身世，也是一脸的愁容。韩念伊猜想他的过往，可能不那么快乐。既然已经将自己托付与他，又何必去计较他的身世，揭他的伤疤呢？韩念伊反握住贺泽羽的手，真诚道：“将军，有些事若是不愿意想起，就让它过去吧。”

贺泽羽苦涩一笑，“可终究是抹不去的。”他拍拍韩念伊的手说道：“有些事，你也应该知道的。”

韩念伊理理衣袖，坐坐好，一脸笑意道：“那我就听将军讲故事吧。”

贺泽羽在她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突然说道：“其实我不叫贺泽羽，我叫刘奕泽。”

韩念伊的笑一下僵住了，“刘奕泽？”

贺泽羽淡淡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这就是为何，即使我再嚣张跋扈，可依旧是南朝的大将军。这就是为何，我年纪轻轻就能拥有如此大的权力。”贺泽羽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因为他想要弥补，弥补我和我母亲，还有我那可怜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