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再次看见这些讳莫如深的记忆时
伤害较之前会更加的深
至于这些回忆对人本身造成痛楚的大小
取决于人本身的心态
客船上的汽笛声听起来十分尖锐,也可以说高亢。
像极了毫无演唱天分的中年肥胖妇女,站在大街上手握扩音喇叭,用着极大分贝的在肆意嚎叫,人即使是在关上门的船舱内捂上耳朵,也能感受到电钻穿透耳膜一般的刺激。
凌晨8点15分31秒,这个时间我记得非常的清楚。
因为就在此时我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针和分针所指向的时刻清清楚楚的储存在了我的记忆里,就连一般不特别注意就难以捕捉的秒针,在刚刚好走过半之时也被我冷不丁瞄了一眼,整个时间被我毫无意识的记录了下来。
把行李放好后,我再次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当我每次低头看着这块手表的时候,总觉得文萱就会站在自己的面前,而抬眼时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这种愚蠢行为我重复了很多次。
短暂沉思之后我将它的扣儿解了下来,取下手表放进了口袋里,然后脱去了外套,卷起洁白色衬衫的袖子走出了舱门,现在的我毕竟已经踏上了这条不知道目的地为何的船,想再多的事情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吹吹海风来得实在一点。
此刻的太阳早已从看不见天际的海平线上升起,挂在了我正前方四十五度角的上空,似火一般的光辉穿过了云层之间的空隙,投射出一道道笔直的光柱射在平静的海面上。
零星散着几艘渔船的海面上顿时亮堂了很多。
黑夜站在岸边望着海水总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之感,说老实话我从来没有细分过夜晚和白天的海有什么不同。不过,经过昨天晚上我在码头不远的旅馆边看着一夜的海,与现在这个时候所看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船收起生锈的铁锚慢慢远离停靠的港口,渐渐扭转着它那硕大笨重的身躯朝着北边行驶。我刚刚走出舱门时被眼前黑压压的一片震住了,他们一字排开占满了围栏位置,与仍旧在码头上的亲友们依依不舍挥手道别着,场面使人不禁有些动容。
远远望着那码头上与这艘船渐行渐远的人群,我的心头不禁流过一丝凉意。
那些人之中,并没有一个人是来送我的。
细想一下,如果有人来送我,或者缩小范围到她站在码头上,或许我就不会上船了。
此时的场景和我这个单独的个体明显是格格不入的,我觉得也许站在这些人群之中反而会破坏这十分温馨的场景,在胸口深聚了一口气后瞬间将其呼出,转过身朝船头的方向走去。
毕竟那里是背对这一幕最好的地方,可不会有人站在海中送别...
海面像是被强光照射的锡纸面儿一样亮的晃眼,而那棱角分明的尖锐船头也像一般硕大的剪刀,沿着一条直线不断向前裁剪着,直到目的地为止。
在离船头还有大概二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刹那间我意识到船头也早已被人占据了。
空荡荡的船头甲板处只有她一个人,但我觉得这一刻这个位置好像是专为她而准备的。
对于身为画家的我来说:
此时此刻,任何的事物掺和进来都会破坏这种静态的美。
她侧对着我,双手扶在涂了白漆的船边围栏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正前方。
从我现在的角度来看她站立的地方正对着太阳的位置,根本看不清她服装穿着的色彩,更加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判断她身高大致在一米七左右,穿着件及膝风衣。袖子稍微长了一些,模模糊糊大致占据了整个手背,长发均匀披肩,有几缕贴在侧脸上,微微海风吹来随之拂动着。
她抬起手将这几缕发丝绕到了耳后,随即将手插入长衣的口袋,除了撩发的手之外其他的部位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完全没有动过。静止状态之下她的身形,她像极了油画里被抠走了少女的位置一般,只剩下了一团漆黑黑色的身形矗立在甲板上,充满了神秘,让人产生很多的遐想。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她长得美或丑都不确定,却牢牢吸住了我的注意力。
很快的,她就注意到我正在看着她,扭过脸注视着我。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许对她是一种冒犯,便微微低头表示歉意转身回去了。
背对着她每走一步我都尽量让脚步不发出声音,屏住呼吸等待着她说些什么,无论什么都好。但是她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好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一般。
也可能她把我当做不存在的个体了。
走了几步后我忍不住停了下来,回过头再次看向了她所站立的那个位置,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甲板,以及那浪花拍打船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