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京城的城关就已经严格把守,不允许任何人出京城,林钰不可能轻易逃脱。
那昨夜,林钰究竟去了哪里?
湛星琴听着禁军将领的分析,垂下眉,眼眸敛起,默不作声。
这个世上,除了林钰本人之外,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昨夜去了哪里。
就是湛星琴自己。
林钰昨天与她,在那棵花树上,待了有一个时辰之久,这还只是她意识清醒时的时间。
湛星琴抿起唇,她无意间被迫为林钰提供了躲避京城禁军,最安全的隐身之所。
轩辕墨和蔚白栎怎么也不会想到,林钰会在那个时候,到她的住处。
湛星琴抬眼,对禁军将领道:“若是有他的最新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禁军将领对这个看起来不起眼,但实际上备受蔚大将军和皇帝关怀的戴面纱姑娘愈发恭敬。
“是,湛姑娘,属下一定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您。”
湛星琴颔首,坐上马车回到了住处。
两天后,一个穿着禁军铠甲的士兵乘着快马,急切地跑到湛星琴的府上,通知了最新的消息。
士兵朝她拱手道:“湛姑娘,就在刚刚不久,蔚大将军追寻到了叛军首领林钰的下落,与之交锋后,将他身边的手下基本攻破并重伤林钰本人,但在最后关头被他逃脱,不知去处。”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姑娘放心,蔚将军已经派所有禁军在城中搜寻,想必很快就能寻到他的下落。”
在湛星琴一旁的小羽听着惊险无比,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她不过是放了两天的假,回来就得知国师林钰居然就是叛军首领。
而她家的湛姑娘,跟国师的婚约也被皇上一并废除。
小羽看着湛星琴的面容冷静,似是对这样的话波澜不惊,早就对此事有所了解。
“好,我知道了。”湛星琴淡淡道。
士兵朝她作揖后,就离开了这里。
小羽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忍不住多嘴询问:“湛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湛星琴没有回答她,反而远远地望着院中的花树,说了一个莫名的问题。
“你觉得,他现在会在哪里?”
小羽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如果她知道国师在哪里,那便不需要蔚大将军再派人寻了。
但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我重伤逃去,多半会害怕自己命不久矣,自然是会去最喜欢的地方待着。”
她对着湛星琴,无意间就将这没头绪的念头说了出来,反正湛星琴也不会对她的话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湛星琴听完小羽说的,淡淡重复道:“最喜欢的地方...”
小羽摇摇头。
“不过我们哪能知道,国师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虽然知道林钰已是叛军首领,被剥夺了国师的身份,但小羽叫惯了国师,一时间也不能改过来这样的称呼。
所幸湛星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湛星琴心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接下小羽刚刚的话。
“我或许知道。”
湛星琴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一瞬。
随即反复思考,最终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地方。
“小羽,我要独自外出,你不必随行,在家中等候即可。”
湛星琴突然吩咐道,小羽虽然还没来得及反应,但仍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好。”
湛星琴解下院后的一匹马,这一年来,她无聊之际,便学习了如何骑马。
毕竟马是古代最便利快捷的交通工具。
如今,骑术已经十分娴熟。
她跃上马背,确认安稳后,朝着她心中浮现的那个地方而去。
不知道骑了多久,她的腰背间都有些酸痛,终于随着记忆中的道路,寻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湖。
现在与那天,她与林钰来时不同,白天的荷花湖与夜晚的荷花湖不同,空无一人,寂寥之色尽显。
而夜晚时,也要趁着一些特定的节日,才会有情侣前来。
平时这处荷花湖,因为地处京城偏僻之处,又只有单调的湖景和重重叠叠的芦苇,很少有人前来游玩。
湛星琴下马,将马匹的缰绳栓在湖岸的木桩上,就如同那时候林钰做的一样。
湛星琴在湖岸徘徊一周,很快地在某处隐蔽的角落寻到一只破旧无主的小船。
她踏到船上,稍显生疏地划起船桨,笨拙地朝湖的远处划去。
不知道划了几个时辰,从最初的正午晴天,到慢慢夜色降临。
湛星琴被一片浓重的夜色包围,只有头顶的星星和月亮,照亮周围小小的一方。
终于,她在湖岸被芦苇密实掩盖处,眼尖地发现了一只被遗弃的小船。
诺大的湖面,居然只有这两艘船。
湛星琴划着手中的桨,越发熟练地拨动船边的湖水,渐渐靠近那只小船所在的湖岸。
湛星琴上岸后,取出随身包裹中准备的火折子。
点亮后,在不远处借着明亮的火光看到一处被人踩过的芦苇丛。
那是一道被人走过的路,被脚踩得弯折的芦苇根儿,正艰难地半弯着身子。
湛星琴沿着这条被踩的小路,慢慢向其中探寻,在中途,发现了一小泊血迹。
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那血迹颜色是鲜艳的,在潮湿的芦苇上,还没有完全干。
说明是前不久才刚刚留下的。
湛星琴心中的声音愈发明显,林钰...或许真的在这里。
她的心里翻腾起复杂的情绪,最后还是压制下去,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芦苇丛的边缘地带,湛星琴靠着对脚印的辨认,继续追踪那人的脚步。
因为前不久刚下了一场小雨,此处土地潮湿泥泞,很容易显出脚印。
终于,湛星琴在一个山洞前停驻。
说是山洞,其实是被人用木板,在一块大岩石前搭建了一间小小的,只能容纳两三人的小木屋。
那个小木屋的门,是掩着的,里面没有什么光亮。
湛星琴上前,伸手缓缓打开门,手中的火折子将那个小木屋彻底照亮。
躺在木屋里的人,却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光亮无动于衷。
湛星琴站在门边,看着被火光照出的人,停滞不前。
与平时的白衣完全不同,林钰身着一袭修身的黑衣,将一头墨发用黑色的发带系起。
黑色的面罩被随意地扔在身旁,他就这样躺在屋中的一片芦苇堆出的床垫之中。
他恬静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面容整体却是紧紧皱着眉,极其痛苦的。
湛星琴猜对了,这片湖是林钰喜欢的地方,也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至于为什么他会喜欢,湛星琴不肯细想。
她上前,离林钰越近,越能发现隐藏在他黑衣之下,大片的血迹。
湛星琴的心也跟着那一片片的血迹,揪的生疼。
她明明是要过来亲手杀了他,为什么会疼呢?
湛星琴的手指尖掐的自己手心生疼。
林钰疼,但轩辕墨和蔚白栎被刺杀时就不疼吗?
她被身心俱伤时就不疼吗?
湛星琴伸手抚过林钰依旧精致好看的脸,顺着停在他沾血的,透着青筋的冷白脖颈处。
林钰现在完全将命门暴露在她的手心里,没有任何意识,也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湛星琴用手掌包裹住他整个脖颈,她的手心暖暖的,林钰皱着的眉心舒展了少许。
湛星琴屏住呼吸,掐着林钰脖颈的手慢慢收紧。
林钰刚舒展的眉心,因为脖颈处的窒息,又重新皱起。
过了数秒,那只压迫他呼吸的手就抬了起来。
湛星琴望着他,早已经默默哭的不成样子,她根本下不了手。
林钰此时已经重伤,就算是她不动手,蔚白栎也总有一天会找到他处死。
或者...还不等蔚白栎找到,林钰就已经自己丧命在这个小木屋中。
不管怎样,他都难逃一死,根本无需自己动手。
湛星琴刚想起身离开,衣角就被一双手拽住,她盯着林钰依然双眸紧闭的脸,呼吸几乎停滞。
林钰拽着她的手因为无力渐渐松开,他闭着眼张开唇,如同呓语。
“桂儿...”
湛星琴没听清他虚弱的声音,不自觉靠的近些。
林钰不停地呢喃两个字。
“桂儿。”
听清的湛星琴差点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跌坐在地上。
她反复确认,林钰口中喊着的,的确是“桂儿”没错。
桂儿...会这样叫她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就是林一。
除了林一,轩辕墨和蔚白栎,几乎没有人会知道现在的湛星琴就是以前的张小桂。
而轩辕墨和蔚白栎,是最不可能告诉林钰,自己曾经的身份。
林钰。
林一。
这两个名字不断在湛星琴脑海里循环,她想起林钰曾经对自己说过,要她记住他的眼睛。
湛星琴手指颤抖着触碰上林钰的眼睛,林钰闭着的眼睛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那一瞬间,湛星琴的心清明起来,林钰的眼睛,总让她有种熟悉感。
那种感觉的来源...是当年的林一。
时隔多年,他早已不是小时候稚嫩的样子,甚至蜕变的,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但湛星琴自己也一样,甚至比林钰的变化还要大。
两个人唯一变得不多的就是,眼睛。
但她居然忘记了林一的眼睛。
这么重要的,她居然忘记了...
所以她认不出,林钰就是林一。
湛星琴觉得自己现在,比刚刚被她掐着的林钰,感觉还要窒息,窒息到她也如同濒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