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此刻的白云生仍在酒意与失落中徘徊,并没有真的捕捉到这丝异样。
白鹭洲自知失言,眉宇一冷,转而道:“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的,也不是所有的记忆都该被留下。失去了也挺好的。”
白云生醉醺醺的眸子里倏地露出几分惊诧,不解道:“可我还是想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清醒也好,混浊也好,都是一世。有时候,失忆就像重生一样,是一种转机。”
白鹭洲不知是在安慰还是在引导,可白云生缺并没有理会,而是又喝了一大口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坐直了身子,努力认真道:“前辈,您的医术冠绝江湖。可有医治这失忆症的法子?”
风过竹林,把月亮吹进了竹叶。
白鹭洲已经醒了几分酒。
“伸将手来。”
听见这四个字,白云生似是也醒了几分酒,立刻伸出右手,撸起袖子。
盏茶后,白鹭洲收回白云生腕脉上的手,捋着长须,缓缓道:
“失忆症素有多种,其病因也更是驳杂。依你方才所言,此症颇像是江湖上久已不见的离魂症。”
“离魂症?”
白云生听见这三个别人听到绝对会惊跳三尺的字,眼中却多了几分明亮。
“若为此症,可有解法?”
“没有。”
白鹭洲淡定的声音像是两把从风中射来的冷箭,打在了白云生的两处肩胛骨上。
而妙手医仙接下来的话,却又像一场冰雨,冷冷地拍在白云生的脸上。
“离魂症多起因修行所致。有些修行者因强修某种强大功法,虽得强力,缺因心境未稳,自身经脉被体内力量所胁,压迫了部分意识。从此记忆时现时消,修为也时有时无,痛苦一生。”
“原来如此。前辈所言,确与我有些相似之处。”
白云生并没有被冷箭和冰雨吓倒,反而淡定了许多:
“依您之见,这离魂症江湖上可有人后来痊愈过?”
“有。”
“有?”
“是。”
“可您刚刚不是说没有解法?”
“没有解症之法,并不代表病无法痊愈。”
白云生推开怀里的酒坛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医术虽为救人之术,可病症却在人本身。有术未必治得好病,无术病也未必无法痊愈。”
在白云生似懂非懂的嘴巴和眼神中,白鹭洲继续道:
“老夫虽未亲眼见过离魂症者痊愈,却听师父当年说起过几句。”
“如何愈法?”
“放弃修为。”
“什么?您是说放弃业力修为?”
“离魂症起自修行,自然也会消于修行。不过,你的病只是与它相似,此法也并非一定可行。”
天上的月亮已经移到了湖里,躺在这块“睡着”的翡翠里,悠悠地做着美梦。
不知是风里还是水里的声响,湖面上忽然起了几道波澜,打乱了“翡翠”里平静的月光。
不一会儿,水上的波纹便消失在黑岑岑的岸边。
紫竹林里,一老一少继续喝起了酒。
一杯一杯复一杯。
三言两语尽投机。
似乎不久前的那些话,只是两人醉中的呓语。
喝醉的人,怎么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呢。
而醉中说过的话,又怎么能算数呢。
……
同一个月亮,照亮的却不是一样的心情。
身在大泽外的项无间三人此刻已是心急如焚。
易风啸和项无间先后进入了花树中的世界,看了一遍自己的过往,但并未寻见白云生和暮成雪。
眼看夜晚来临,三人只好回到了谷外的泉鸣马车上,守着寂静的山谷彻夜无眠。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在他们离开陀罗地的那一瞬,那棵妖艳的树影居然慢慢变得越来越浅,直到消失不见。
夜。
并不宁静的夜。
白云生已经醒了酒,独坐在屋檐下,看着又出现在竹梢上的月亮,一句话也不说。
白鹭洲已去到后面的竹屋睡觉,他没有再进屋,怕打搅暮成雪休息。
可暮成雪的声音却从白云生耳边想起:
“白大哥。”
白云生激灵地一回头,看见暮成雪已站在屋檐下。
“不要出声。”
白云生迅速调整好心绪,点点头,悄声道:
“怎么了,雪儿?”
不料暮成雪一语惊人:“我们去寻青龙神兽。”
白云生眼露惊诧,尽量压底声音,说道:“你的伤还没好呢,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位置啊。”
毕竟金銮大泽浩瀚如烟海,即使要找一只体型巨大的妖兽,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应该就在金銮大泽底,我能感应到那里的五行元气和别处不同。”
暮成雪说得轻巧,但夜探大泽,就像一个人在汪洋大海里游泳,岂是易事。
白云生想了一会儿,还是迟疑道:“可你的伤……”
暮成雪罕见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现在没有大碍,只等恢复就好了。但今晚的机会只有一次。”
白云生当然明白,毕竟他也想早点找到神兽,搜寻到一些线索。
还有就是神兽青龙长久守护在这里,应该知道的更多,或许能解开他的身世之谜。
白云生又考虑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说道:“好吧!等过了子时,我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