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挺也紧跟着到码头上去,村里的船都卖了,他们这些人以前都在船上干活挣工分的人都瞬间要没了活干,自然要紧着人家买船的人家去看看,万一他们觉得人合适,能招了人上船呢。
宋卫挺想得是挺好,可现在的家庭都是架不住儿子多,这儿子一多,干活的人手就多;要是自家儿子不够,那不还是有叔伯兄弟家的儿子嘛,“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兄弟”,这是古话说得好,但用起来也一样好。
所以,这生产大队一解散,村民没了活干,村里泰半的村民竟是无所事事起来。就比如宋卫挺这般的,就此没了活,也缺了生活来源,这让他急得难受极了。以前他听说生产队要解散还觉得挺好,毕竟鱼都是给水产公司,他们只是挣点工分,现在船到成了各人家有钱就买得起的东西,他反而陷入了困境。
但他也不是被困境给圈住的人,就索性跑中村去了,想着林国清是不是能介绍什么工作给他,好歹他也是识得几个字的人。
林校知道生产队撤销的事,会引来一些人的不适应,但她知道这是必然的过程,就像所有随着时代大洪流的到来,有些不适应的东西总要跟着淘汰。
阿成叔住的房子,还是茅草屋,并未像村里人一样建起瓦片房。
此时,他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抽着香烟,平时不舍得抽烟的阿成叔,都抽了好几根烟,这从他脚边的烟蒂就能看出来。
见着林校过来,阿成叔就抿灭了烟,将半根烟又小心翼翼地放回烟纸盒里,“阿校,来找你阿成叔了?”
林校笑迎迎地,也不顾着脏,就坐在阿成叔身边,“阿成叔,我们家船上还缺个船老大,不如你去我们家船上当船老大?”
阿成叔满是茧子的大手将香烟放回裤袋里,他穿着就是普通的裤子,裤腿被卷起到膝盖,脚上就穿着拖鞋,拖鞋的塑料都硬化了。他抬眼看向林校,见这小姑娘笑迎迎的小模样,“你家凑够钱了?”
林校两手一摊,就跟阿成叔老实说,“还没有呢。”
阿成叔笑得用手指指她,“那你跟你姆妈还那么大胆儿去买船?”
林校撅了撅嘴,“阿成叔,你知道我家情况,我就我姆妈了,我姆妈就我一个女儿,我将来肯定得照顾她到老。可桂芳婶那性子,她容得下我?容得下我姆妈?我姆妈但凡从我这里拿一斤米,她可就得往我姆妈脸上吐唾沫星子!”
阿成叔听得点点头,村里人都知道林桂芳的性子,这种事估计也做得出来,“那你们家就想买船了啦,跟他们家闹翻了?”
林校吐吐舌头,“阿成叔,你想他们家都不知道亏心,不给我爸打伞就算了。还想要我家出三四千块的嫁妆,知道的人晓得这是要嫁妆,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们家想让大儿子当上门女婿呢。”
阿成叔听得点点头,这是实在话,现在村里人的条件都摆在那里,三四千块的钱都可以买小些船了,“你们家怎么就没问他们家要一万钱的彩礼?”
林校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我要这么开口,桂芳婶那性子大概就在村里骂我了。”
阿成叔想想也是,“早饭吃了没,在叔这里吃个饭?”
林校答应的很干脆,“好呀。”
不过她跟着阿成叔进屋之前,还是拉着阿成叔问,“阿成叔,你当不当我家的船老大?”
阿成叔迎向她期盼的目光,“那你跟我说说,你们家合股的人都有谁?”
林校笑眯了眼睛,“阿成叔,是我大舅还有小舅,不过我大舅不上船,我小舅上船,他是新手,还得你这样的老手照看他呢。”
阿成叔知道林校的两个舅舅,一个是当兵刚回来,一个是在窑里干活,想着都是实在人,就一口应成下来,“成,我就给你们家的船当船老大去。
陈成叔家所谓的早饭,其实就是泡饭,还有咸菜,咸菜还很咸。
林校吃第一口时有点适应不了,但她没吐出来,咬在嘴里咬了几口就着泡饭就咽了下去,还眉开眼笑地同阿成叔说,“阿成叔,你这个咸菜呀,炒之前放水里浸个十来分钟,就会淡些。”
阿成叔到不介意她说这个,“咸些,经得吃。”
林校吐吐舌头,帮着阿成叔将碗筷都洗了,还将锅也涮了。
阿成叔笑看着林校,“瞧你干活也挺像样子。”
林校拍拍胸脯,“阿成叔,你别看我娇气,其实我什么样的活儿都会干的。”她上辈子同董伟生活之前是什么都不会干,到后来是啥也都会干了,就这样还是被林桂芳嫌弃到泥里。林桂芳从来不会看在她带了嫁妆到董家,更不会觉得她能干活,而对她高看一分。
这种时时刻刻得看别人眼色过的日子,林校自认是过了一辈子,这辈子是再也不想过了,“阿成叔,我在家里,我姆妈舍不得我干活而已呀。”
阿成叔点点头,“没出嫁的姑娘就得家里娇养着,等嫁出去到婆家哪里能享受得了。”
林校到是想起林丰玲来,“阿成叔,丰玲姐怎么样了?”
阿成叔也姓林,是林家人,年纪虽五十,从辈份上算是林校的堂叔,但是一代一代下来,远了些,他早年丧妻再没有续娶,早年村里有过不下日子的女人跟他凑活过日子,后来那人家的儿子都大了,就再没跟阿成叔对过眼。
这事林校是知道的,困难时期,家家都很难,不光寡妇想方设法地靠着男人过活,就是那些有丈夫的女人嫌弃自己男人没本事,就跟着别的男人过,这样的事,三个村里都有,现在老一辈子的人不是没有了,就是年纪大了,谁都不想提起过去的事。
阿成叔提起女儿林丰玲就叹气,“她婆家忙。”
林校知道这位堂姐的事,“那丰玲姐夫呢?”
阿成叔皱紧了眉头,“他还能什么事?赚的那一点工分都给他败了,上回还让抓赌的抓了,你姐她还跑来找我要钱。我能有几个大钱?都给她了,叫她离婚都不肯,都是作孽。”
阿成叔就这么一个女儿,算是他自己血脉的儿子,人家又不认他,平时见了他就跟陌生人一样,还姓着别人的姓。当年他供了人家一家子,现在呢,人家都不稀得认他这个爹。
林校笑眯眯的同阿成叔说,“要说我呀,阿成叔,你去捧丰玲姐夫一顿就好了。他平时不是打丰玲姐嘛,他怎么打的,你就怎么打回去。要叫他知道疼,知道疼了才不敢乱来。”
阿成叔微张了嘴,惊讶地看向这小姑娘,小姑娘娇娇气气的,竟然笑着讲这样的话,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的一样话。他微愣了一下,还是道:“我想揍他,就是你丰玲姐不肯让我揍,好像没了她男人不能活!”
林校还帮着出主意,“阿成叔,你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的揍,揍得他不能下床,看他还敢不敢闹!”
阿成叔眯了眼睛,到是赞同地点点头,“要是你丰玲姐问起来,我就说不晓得。”
林校立时地竖起大拇指,“你说的是。”
讲完了话,她这才回了家,心里美滋滋,想着有了船老大,阿成叔可不是一般的船老大,他既会当船老大,又会修轮机。这在船上,会修轮机挺重要,不然船在海上出了问题,自己又不坐修轮机,岂不是抛在海上回不来。
真要出海捕鱼,其实还差一条船,现在还是对船拖网比较好,产量也比较高,后来渔业更产业化生产后,好多都是单船拖网,产量也并不低,且出海时间短,效益也是不错。
朱莲青看着林校笑眯眯的回来,就知道她女儿去请林成的事算是成了,“现在我们去中村?跟你大舅还有小舅把事儿一说?”
“大姐?”
“阿校?”
母女俩正说着是不是要去中村把事情说了,没想到就听见朱方朱远的声音,朱莲青心下一喜,往门外看了看,果然,从山道下来的两个年轻人,正是她的两个弟弟,一时欢喜得不得了。
“啊,你们来了?”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我跟阿校还想去找你们两兄弟呢。”
朱方先前还有点不太相信他大姐真能出面把船买下来,没想到今早真听到好消息了,他大姐,那个向来不怎么吭气的大姐竟然真的把船买下来了,还没把家里的钱一股脑地给了外甥女当嫁妆,还与董家闹翻了脸。
“大姐,我们也与隔壁北门村的李家人说好了,他们家也在队里买了船,正寻思着要跟人合船呢。我看他们家的人都讲道理,就跟他们家的合股好了。”朱方说着,又看向林校,“阿校,这钱当不成你的嫁妆钱了,心不心疼?”
林校听说过北门村的李家人,那家子人挺厉害,开始是捕鱼,后来是开制冰厂,再后来加工鱼产品,且那些鱼产品都是外销出国。她朝大舅朱方吐吐舌头,“大舅小钱要心疼,那是挣不来钱的。
朱方笑眯了眼睛,神情与朱莲青极为相似,“好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