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太平洋海底某处。
海水温度适宜,水面之下风平浪静,沙丁鱼追逐着日本暖流里裹挟着的浮游生物们大快朵颐,大片水藻悬浮在幽暗的海水里,置身其间的鲑鱼像夏天傍晚树林里的幽魂一样闲适。
三个急匆匆的身影从丰茂的海藻之间穿过,径直朝海底一处环形山一样的人造建筑里游过去。
这三个身影两边的两个像是两头海豹,有着海豹一样肥硕的身躯,身体前半部分却伸出两条健壮的前肢,前肢顶端还长着两双像是人类的带着蹼的手,两个张着胳膊的海豹中间抓着一条巨大的章鱼——一条雄性加氏深海蛸。
身上完全没有骨头的加氏深海蛸已经被两边的畸形海豹折磨的要死不活,八条柔软无骨的长爪里都被钉进去了细长带倒刺的电极棒,电极棒的另一头连接在畸形海豹手里的电源上,一旦他有任何试图逃脱的念头,海豹就会打开电源释放足压的电量,把加氏深海蛸电的求死不能。
经过两次逃脱尝试的加氏深海蛸此时已经被电的彻底软了下来,像一张夹在两头海豹中间的风筝一样漂浮在海水里。
海豹带着风筝一样的加氏深海蛸来到环形山的一侧入口处,靠近了才能看见这里是一处坐落在海床上的巨大玻璃球,水压紧紧地把玻璃球压在海床上,泥沙围绕着玻璃球被堆起来,远看就像月球表面的环形山一样。
“作甚的?”玻璃球里传出来一个声音问海豹,这声音十分缥缈,但是有些刺耳,像是在秋天微微吹拂的凉风里夹杂了很多梧桐的刺毛,清凉舒适又令人刺挠难耐。
海豹用玻璃珠似的大眼对着眼前的一个视觉识别系统一扫而过,一道大门开了。
“欠账不还的。”海豹一边跟旁边那个发出奇怪声音的东西寒暄一边拉着加氏深海蛸游了进去。
通过一道潜艇一样的双层水门,海豹拖着将死的加氏深海蛸走上了一片沙滩,两头海豹拖着加氏深海蛸钻进一台沙滩车里,其中一个驾驶沙滩车行了十几分钟,在一栋海螺形状的建筑旁边停了下来,海螺建筑的底部开着一个对开门,简单的榆木大门上方挂着一头跃起的鲸鱼招牌。
海豹拖着深海蛸进了海螺。
这个半透明的海螺里光线充足,走廊上铺着细腻的沙子,摆满了来自陆地的小物件: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一米多高的白瓷跃马像,两匹马面对面后脚撑地,像是要把前蹄砸到对方脸上,白瓷色泽厚重,牡马少了个右前蹄,站在这对跃马像旁边仿佛还能闻见它们曾经呆过的那间别墅里淡淡的幽香,和别墅宽阔的楼梯边上用来摆放这对跃马像的崖柏底座散发出那股好闻的乳香。
跃马像旁边放着几尊赤金檀木雕刻的佛教诸佛,手持降魔杵的韦陀通体枣红色,降魔杵杵在地上,观音手持净瓶,如来神态端庄。
诸佛旁边的走廊上摆满了巴掌大小的佛像和十字架,看来这个房子的主人十分热爱宗教题材和雕刻。
海豹在旋梯上走路十分困难,尤其是拖着一条体型超过自己的章鱼,尽管两头海豹长着灵巧的灵长类动物的前肢,但还是爬了十几分钟才到达目的地——一间光线充足的办公室。
“我说,什么时候你们的办公室能对我们这些海底脊索动物门友好一点,说起来我们在基因上还有点关系。”长着胳膊的海豹拉门进来,一边埋怨一边把加氏深海蛸扔到一块厚实的地毯上。
“又一只他妈的加氏深海蛸,我不明白那些该死的审核员把款项放给这些浑身粘液的八爪流氓能拿到多少奖金,但是我敢拿性命打赌他们的奖金不会买得起我浪费在这些垃圾身上的时间。”办公室背靠落地窗的桌子后边坐着一个男性人类。
男人用细长的双眼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章鱼发了一通牢骚。
“这家伙更过分,它打伤了我们四个催款专员。”海豹说。
桌子后边的男人似乎对地毯上的加氏深海蛸能打伤四个打手的事有点触动,饶有兴趣的从桌子后边走出来,看着地上的章鱼,章鱼八条触手里被塞着低压电极棒,八条触手被撑得直直的,像海边夜市上待售的炭烤八爪鱼一样绝望。
“他的贷款整整逾期了一个扫把藻的收割季,但是不知道它是怎么办到的,竟然在催款员的监视下挪出去一笔资金去投资活体人类,催款员在拍卖会上抓到了它,他拉着自己投资的那个活体人类试图逃跑,七个催款员围上他们被这个章鱼打伤了四个,公司要起诉它。”海豹说完向男人点头致意,用自己的前肢关了门出去了。
男人上下打量着这个凶悍的加氏深海蛸,把手里的电源开关打开又关上,打开又关上,重复三四次以后,突然用力把开关按下去,加氏深海蛸被电的身上每个细胞都在颤抖,粘液分泌了一层又一层,许久男人终于松开了手里的开关。
加氏深海蛸躺在地毯上浑身躺着粘液,身上水分的迅速流失让它几乎在变成章鱼干的边缘徘徊,男人拿了把小刀从深海蛸右边第二条触手上切下来一段,放在一台仪器里,十几秒后,一份完整的身份报告打印了出来,男人看的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