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懒得动弹,躺在床上看电视,给昨晚送我去医院的同事小李打电话道谢,告诉他明天我就去上班,不用再替我请假了。随后我们聊了聊,就挂断了电话。
从小李那儿得知,昨晚的事大致是这样:我在年年红火锅店狂吐不止,然后腹痛晕倒,吓坏了小李,以为是什么吃了什么东西导致食物中毒了,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把我送到了医院。小李让微醺的同事打车回家,自己在医院守了我一夜。第二天一早,黄璐给我打电话,小李接的,所以黄璐才知道我住院了,请了一天假过来陪着。
听说昨晚有人在年年红火锅店现场拍了视频,上传到了网上,还@了大众新闻报和卫生局,虽然没有闹大,但也引起了小部分人关注。说是今天下午卫生局已经派人到那家火锅店调查事件始末,带走了后厨的部分食材配料,也让火锅店暂时休业配合检查。本来我也是需要接受询问的,无奈下午他们到医院时我还没醒过来,他们就先走了。也许明天相关人员会再联系我。虽是小事件,但也有几家小媒体的记者来到医院想要对我进行采访,也是因为我仍旧昏迷不醒而作罢。难怪医院在我醒来之后希望我立刻办出院,应该是害怕卫生局和媒体记者来医院堵我会影响到医院的工作运转吧。
我做了个梦。梦的内容简直就是昨晚的情景再现。我躺在火锅店的地上捂着肚子打滚,几个大汉过来使劲摁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我拼命挣扎,但却无济于事,侧着头被摁在地上,眼泪鼻涕和口水一齐往外流。为什么要摁住我,我已经没事了,我吐干净了就好了,肚子也不疼了,为什么还要压着我不松手?我想说话,张开嘴却发不出声,谁来救救我!我在心里祈祷着。猛地一下,我的衣服裤子被大汉撕开扯掉,我惊恐万分,想挣脱束缚,不过还是无力以对,一股羞耻和疼痛感从身体上传到脑中,我从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再见了,朋友。”我听见一个声音。流着泪的双眼还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像,头侧着正对厨房,发出声音的正是关在厨房笼子里的玳瑁猫。它站直了看着我,目光充满了怜悯和无奈。
我也就和它对视了几秒,便突然被大汉举了起来。赤身露体的我被悬在一口大锅上方,锅里是沸腾的红油汤,噗噗冒着热气。
“救……救命啊!”我终于发出了声音,可为时已晚,面无表情的大汉把我扔进了红油汤里。
我最后听见了玳瑁猫害怕的叫声,它也在叫着“救命”。
我满头大汗的惊醒,糊糊在身旁蜷着身体睡觉。梦一场,场景真实得令人害怕,滚烫的红油汤令我皮开肉绽的感觉……我不由得揉了揉胳膊,满是鸡皮,浑身阴冷。
天已经亮了。我看了看手表,七点。醒那么早,难怪糊糊还在睡觉打呼。
“糊糊。”我轻唤一声。
猫睡觉就是很浅,明明还听见糊糊在打呼,可我喊了一声,它就睁开眼偷瞄了我一下,然后接着又闭上眼,不理我继续睡。
头不晕了,肚子也不难受了。可阴冷感仍伴随左右,总觉得怪怪的。
我打开空调调高温度,早晨起来身体放热,会感觉冷也正常。在被窝里等到室内变温暖,我起床洗漱。
一如往常地打开一楼大门时,我照旧喊着“早上好”,可那五只流浪猫却没出现。奇怪,就昨天一天没喂它们,难道就换地方觅食去了?不应该啊。我在门前学着猫叫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正准备放弃等待,突然忆起前天早上我把五只猫都领进地下室了,想到这,我连忙折回地下室,打开门,一股屎尿味涌出来,四只猫嗷嗷叫地从地下室抢着跑出来。奇怪,怎么只有四只猫,难道我又记错了吗?
四只猫被困在地下室两天,还好时间不算长。给它们放的水和猫粮都用完了,不过应该也没饿着渴着,就是大小便遍地,一股骚臭味。我在地下室找了个塑料袋拾起猫屎,猫尿已被水泥地面给吸干。我收拾着,这才发现地下室的窗户是关着的。我走过去打开窗户,一股冷风灌进来,散散味道。
我走出一楼大门,五只猫都躲着我不见踪影,也许它们这两天被吓坏了吧。我像个疯子一样,冲着四周大喊:“不好意思。”不知道还能再见到它们不,我有些沮丧。
去往书吧的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忘记打开地下室窗户了吗?不对啊,地下室的窗户一直是开着的,我从来没关过。那么,是我前天早上因为化雪觉得冷,关掉了?我记不起来了。思绪一团乱,还是觉得怪怪的。
“早上好。”我推开书吧的门,一股暖流浸润全身。
“早。今天就来上班了,身体没问题吧?”店长从吧台里跟我打招呼。
“都好了,放心吧,店长。”我应了一声,看了看排班表,小李今天不上班。
“诶,那边有人找。”店长指了指一号雅座,降低音量,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找我?谁啊?”我一脸疑惑,工作服也没换就去往一号雅座。雅座是用木质厚墙板做隔断而成的小单间,墙板的隔音效果还不错,每个雅座都用门帘遮挡着,虽然同样也在大厅,却给人私密空间的感觉。“你好,打扰了。”在雅座门口说了一声,我掀开门帘。
我以为会是记者来访,但眼前这个肥胖油腻的中年男子,西装领带的正式穿着,应该不是记者。
他见到我便站起来,向我深深鞠了一躬,“您是胡永一先生吧,我是年年红火锅店的老板,我叫于旺。关于您前晚在我店里发生的状况我感到很抱歉,今天专门过来给您道歉,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这……”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在他对面坐下。我以为会接到记者的采访或是卫生部门的调查询问,没想到抢在第一个与我见面的竟然是火锅店的老板。
这样的事,当事人大多都会选择回避,如若发生纠纷,为了避免冲突和纠缠不清,则会请律师出面。道歉也好,理赔也好,都委托律师全权负责。
可火锅店老板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颇有诚意的道歉,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已经查出他火锅店的问题了吗?应该没有。如果是食物不干净的话,他应该在应付卫生部门的检查,如果是那晚同事怀疑的“挂羊头卖狗肉”的话,那他应该正接受工商部门的调查。
知道自己有问题理亏,良心发现,所以前来道歉?不,卫生部门都没查出问题,他不可能自扇耳光,自己跑来承认食材有问题而向我道歉。
他有把握自己的食材是安全的话,那么他就不会担心卫生部门的调查。由此看来,他担心的就只是舆论而已。他想要封口,赶在记者采访我之前堵住我的嘴,让我别说出不利于他家火锅店的言论。这样的话,本人出面要比委托律师出面更好更保险,律师公式化地亮底牌谈条件或许没有本人亲自登门道歉更具情感说服力,万一遇到原则性强的人,油盐不进,一开口就让对方开条件反倒会适得其反。
“您放心,如果我们家的食物让您吃了感觉不适,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我们的食材都是严格挑选,正规渠道采购的,我相信应该没问题。不过,事实是您确实在我们店用餐时发生了身体不适,让您有了不愉快的体验,我对此感到遗憾和抱歉!”果然,他先阐明他敢担责任的态度,然后接着表述火锅店的食物安全卫生不存在质量问题。接下来应该是要谈条件了,他递给我一个大信封,接着说:“小小心意,以表歉意。”态度依旧谦卑恭敬。
“这是……?”我接过信封,带着疑惑打开。虽然大致知道里面是钱,但看到时还是较为震惊,两沓百元大钞,应该是两万元。“于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您在我店用餐发生身体不适,我作为负责人理当上门致歉慰问,即使您不是因为我店的食物发生呕吐晕厥,但也是在我店事发,”于旺再次强调我不是因为他家的食物导致的呕吐和身体不适,“所以,本着对顾客负责的态度,这点心意是赔偿给您的,希望能消除您对我店不好的体验印象。”
我似乎听到了重点,也明白了他的来意。可我希望他明指出来,别拐弯抹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