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在给他打电话的那天夜里,他风尘仆仆地敲响了我的房门,依旧背着他那把掉了漆的旧吉他……
大斌走了,银匠铺变得更加冷清了,我时常一个人静静的坐着,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
天黑了,天亮了,然后又黑了!时间对我来说似乎已经失去了刻度,不过是一黑一白的交替变换……
我时常去到酒吧不顾胃里的刺痛喝的醉醺醺的,然后回到银匠铺睡到什么时候醒便是什么时候。
我常常会剧烈的咳嗽,咳血的次数渐渐增多,我知道,我的身体已不堪重负,但我并不在乎。
只是我的秘密终于被酒吧的那个叫娜扎的藏族姑娘发现,她看到了我咳嗽之后手帕上鲜红一片,最后酒吧也不卖给我酒喝了。
他们同情的看着我,他们窃窃私语,他们皆面露不忍,这让我莫名恼火,便不再去酒吧。
我想我也是时候离开了,在大斌离开一个月后,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夜晚,我躺在冰冷的床上,我忽然觉得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我留在这里只会让大家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而他们的这种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在这里失去过什么!就算我想忘记,亦是不能……
于是就在那个夜晚,我决定了离开。
我找来陈老板,他是小镇上另外一家卖藏银饰品的店铺掌柜,在此之前,他曾多次找过九叔想要把我们两家的银匠铺合并,并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因为他觉得我们的手艺让他来运作,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我们也可以有更可观的收入。
但固执的九叔一直没有同意他的邀请,至于九叔出于什么考虑我并不知情!九叔离开后陈老板也数次和我谈起这件事情,但我想既然当初九叔都没有同意,那我自是不能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愿,所以也是一直拒绝他的合作计划。
我把他找来,以一个大家都满意的价格把银匠铺转给了他。
我用这些钱还清了当初为给魏来治病而帮助过我们的店铺掌柜们,所剩也就不多了!
去意已决,我已再无留恋,简单收拾便准备离去!临行之际,我又想起了安妮,似乎该去向她道个别。
于是我拧着一瓶酒,最后一次去到沧雍错!
天气虽已晴数日,但这个冬天的第二场落雪并未见多少融化,只有长得比较高的枯草,稍稍露出了原有的面貌,大地依旧一片白。
我顶着寒风走在山岗上,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出了我并不是因为情绪而流出的廉价眼水。
安妮的坟茔被白雪覆盖,高高的隆起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显得有些突兀,又有些悲壮。
我坐在安妮的墓碑旁,拧开酒瓶不顾胃里的剧痛开始向安妮做无声的道别。
人世无常,这一去不知归属何地,在复归来之时,天知道是何年何月!
安妮,对不起!我不能再陪着你了!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我看着镶嵌在墓碑上的那张小小照片,只感觉心里空空如也,竟是连悲伤都没有了……
酒瓶空的时候,我又一次醉了。我想枕着安妮的墓碑,最后一次在她身旁入眠,但凛冽的北风直往我鼻口里灌,让我咳嗽不止,于是这最后的愿望便也告吹。
我捶了捶冻僵的双腿站起身准备离开,忽又闻得湖对面山腰处的晚钟声,原来又是一天不着痕迹的流逝了。
既然已走到这里,不妨也去向那个老僧道个别。于是我便踩着咯吱作响的冻雪向寺院走去。
无意回头似乎看见一个头戴绒帽的女孩儿坐在不远处,面前支着一个画架,像是在画些什么?
定睛再看,却什么都没有。我想我大概真的是醉了,或者一定是我的神经出现了错乱,竟出现了幻视。
去到那处寺院,院中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屋檐下的横梁上蹲卧着那群野鸽子,它们大概已经吃饱了,满足的咕咕的叫着。
老僧正在做晚课,他盘坐在蒲团上一手敲着木鱼一手转着佛珠,嘴里念着我听不甚清楚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