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站在那里驻足不前,忽然蹲了下去,抚摸着碑石下面的哪行小字:守陵人,毓流荒。
“你曾经为我守陵?”他扬起头来问。
“嗯,守陵一百年,仍旧深感亏欠。”流荒老实回答。
青衣回身抱住她,喃喃道:“你不欠他什么了,已经够了。”
虽说一百年的时间对流荒来说不过是短暂一瞬,但他只要一想到这是流荒满怀愧疚地守在这里一百年,他的心,就会疼得厉害。
他以前一直以为流荒无情,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掩藏在那具身体之下的,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和真挚的感情。
怪他!
怪他以前太过不知天高地厚!
怪他以前眼里只看得到自己!
怪他,不懂她的温柔。
“怎么了?”流荒轻轻拍着他的背,“亏欠之所以是亏欠,就是因为再也还不了了,纵观百世,纵使世世皆是你,可我亏欠你的那一世,始终是亏欠,只是,你不记得,才不怨我,不怪我。”
“不是的,”青衣急切道,“曾经我喜欢你,是我情愿的,与你无关,选择等你一生,亦是我情愿,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流荒听着他的语气不太对,连忙将他的脸给掰了回来,看着青衣满面的泪光,吓得她心里一哆嗦。
“怎么还哭了呢?”她拿掌心摩挲着他的泪,似乎实在询问。
青衣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疼:“荒儿,为什么这么傻?”
流荒笑:“不傻,我还怎么遇见你?”
青衣忽然正色:“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遇见我,你或许会生活得更好,更轻松。”
流荒垂下眼眸,又抬眼看他,眸光闪耀:“可是,我们已经相遇,相爱。”
夏夏在一旁表示这俩人目无旁人将他当空气看的之事感到万分无奈,看见眼前有木屋,便想着这应该是前世哥哥住的地方,于是乎,他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谁曾想,木屋门前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天然屏障一样,将他一下子给挡了回来。
“哎呦!”夏夏被那屏障撞倒在地,发出一声惊呼。
流荒青衣急忙分开,朝夏夏那边看去。
“怎么了?”他俩跑过去询问。
“有东西挡我,我进不去。”夏夏一脸委屈地扑到流荒怀里。
青衣对自家弟弟总是借机占自己媳妇儿便宜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但也无法,谁让流荒偏还如此宠他。
流荒“噗嗤”一声笑了:“夏夏太心急了,原是撞到了结界上面,没事的,姐姐这就将这结界撤了,放下夏夏进去。”
夏夏作泪眼朦胧状,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流荒都将结界打开了一个口子了,他仍旧赖在怀里不肯出来。
“姐姐,我屁股疼,哪里都疼。”
“摔这么严重啊?快叫我看看。”流荒神色关切,尽管知道夏夏这话有说谎的成分。
她的夏夏跟巨连那个皮糙肉厚的家伙可不一样,天生娇惯养着,细皮嫩肉的,从未叫他摔过,这一下,定是摔惨了,瞧这泪花都冒出来了。
终是青衣看不下去了,小时候流荒天天抱着你,还给抱出毛病来了,都长到十五六岁了,竟还这般缠人。
“夏夏,”青衣沉声道,“成何体统!”
青衣音量绝对不算高,最多深情有些严肃。偏偏,夏夏这小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青衣这个样子,当下便不敢再胡闹,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就推开小木屋的门进去了。
流荒在一旁看得只想笑,黑亮的眸子看着青衣:“你对他这么凶作甚?他还是个孩子。”
青衣不满道:“你就是太惯着他了,你瞧瞧他这个样子,现在都快比我高了,还没个正经样子,天天将自己当孩子看,再说,你是我媳妇儿,又不是他媳妇儿。”
划重点,最后一句才是亮点。
流荒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本正经道:“哦,这样啊。”
说罢,也跟着夏夏进去了。
“姐姐,这屋里好干净啊,是因为结界吗?”
“嗯,结界将这里都给保护起来了,不然,已经时隔八千年,这里怎么还会完好如初呢?”
夏夏听之,心向往之:“那姐姐可不可以教我?”
“嗯?”流荒似是没想到夏夏会提这个要求,“你想学着设结界?”
“嗯,”夏夏垂下眼眸,认真说道,“我也有想保护的东西。”
“夏夏想学,姐姐便教,只是,”流荒摸了摸夏夏的脑袋,“在学习这个之前,夏夏还要学更多的东西才行,不然,是学不了这个的。”
“嗯。”
“修炼术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夏夏心里要知道哦。”
“我会努力的。”
“那姐姐就相信夏夏了。”
夏夏将手掌举起来,与流荒碰了一下:“姐姐可不准反悔!”
“放心吧,夏夏可不要嫌苦嫌累放弃才是。”
“才不会呢。”
青衣对于自家弟弟总是在他与流荒之间碍手碍脚感到很是不满。心里想着,下次要是出来玩,就将夏夏给反锁在家里不让他出来得了。
青衣已经不记得前世如何了,只是对这木屋却深感熟悉。
这里家具陈设得十分简单,桌椅,柜子,床似乎就将这个小房间给占满了。
恍惚间,他似乎是看到了自己曾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向里面看去,却见一张长桌孤零零地摆放在那里,似乎,心里顿时觉得像是缺少了什么,那里,那张桌子前面,应该……是有一道青色人影站这里才是,弯着腰,弯着腰做什么呢?
对,作画。
在作画。
做什么画?
他在那里画什么呢?
从青丝少年,到垂垂老矣,他都站在那里做什么画呢?
在画什么?画什么?
“青衣,青衣啊……”流荒见他像是魔障了一样,连忙叫他。
他仿佛看到,伏在桌案上的那人,转过身来,笑容灿烂:“流荒姑娘,你回来了。”
那是他的脸,一模一样,不……那是前世青衣,是他自己。
紧接着,那张脸迅速变老,眼睛也不甚清明,他开口,他仿佛听到了那道苍老的声音:“流荒姑娘,你回来了。”
不过转瞬间,那张脸上的惊喜就变为了失望!
是失望!
满满的失望……失落。
他似乎听到他说:“她不会回来了。”
“青衣……青衣啊,青衣……青衣……”流荒在一旁叫他。
青衣恍然回神,一脸茫然地看向流荒:“荒儿。”
“看到什么了?”流荒仔细问他。
“看到……看到他在作画,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