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韫啊,爹是个粗人,军务也繁忙,你是家中长女,记得要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谢道韫知道自己在做梦,梦见小时候父亲把自己和谢玄托付给叔父谢安时的情景。
“哈哈,大哥,你就忙你的吧,道韫跟玄儿,我都会视如己出的。”
谢安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对待谢道韫和谢玄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
又是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自己站在建康的新家里,站着院子里那棵开满鲜花的桃树下,花瓣一片片落在自己的头上,肩膀上。
当时自己就好想用诗句来形容这些啊。
病人睡得多,所以往往没有瞌睡。
谢道韫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就看到谢玄根本没有睡,双手抖的看着自己床头的一些纸。
“弟弟,姐姐现在是死了吗?”
这完全是废话,因为她感觉身体是从来没有过的舒爽,如果现在不能叫活着,那就没有活着的时候了。
“阿姐,刚才我就知道你痊愈了,只是一直担心你不能醒来,现在我就放心了。”
谢道韫瘦了不少,但现在精神完全没问题,脸色也红润起来,身体觉得十分畅快,恨不得引吭高歌。
“弟弟,你脸色不对,似乎有难言之隐啊。”
谢道韫获得了新生,所以一时激动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但谢玄又不傻,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姐姐现在可以神气活现的坐起来。
“阿姐,这玩意你认识么?”
谢玄拿出赵川给谢道韫打针的注射器,仿佛大脑被敲击了,谢道韫想起了绝大部分的事情。
那个“登徒浪子”,不是要轻薄自己,而是要把这个药扎到自己脖子里。
现在自己神气活现的说话,那就证明这个药确实是能起死回生的神药。
“阿姐,你想嫁给他么?”
谢玄幽幽的问道。
“你在说什么傻话,难道你不知道姐姐的为人么?本来就有婚约,哪怕荒唐也是婚约,再说我的命都是对方救的,如果我不嫁给他,那岂不是猪狗不如!”
谢道韫斩钉截铁的说道。
礼法就是礼法,更何况赵川的恩情,她一辈子都还不完!
“阿姐,我劝你还是看看这个吧!”
谢玄把赵川那副炭笔的素描递给谢道韫。
“原来我生病了是这么丑啊。”
谢玄忽然觉得姐姐说话似乎多了几分女孩的气息。
下面的诗她也看到了,嗯,就是在写她。
不知为何,心里居然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甜蜜感。
“弟弟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道韫有些急了。赵川在她心中的印象慢慢在改变。
“阿姐,我觉得吧,对方好像,那个,好像没那个意思啊。”
谢玄也是饱读诗书之辈,他把赵川那诗递给谢道韫,对方一看到诗,眼睛就无法移开了。
“那个,弟弟,我跟四叔说,要不,要不,这桩婚事,不要取消,好吗?”
谢道韫带着几分羞涩的轻声问道,说话还有点结巴。
唉,呆头呆脑的姐姐终于春心萌动了,只是这事真不好办了。
谢玄递给谢道韫一张红色的卡片,无奈的说道:“姐姐,你可真走运或者说不幸,看看,人家是真体贴呢,退路都跟你找好了。”
“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汝心我已知。”
看到婚书背后用炭笔写的小字,谢道韫不知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有人懂她!有人真的懂她!
有人知道她心中的坚持!她不是孤独的,当最亲近自己的弟弟,都放弃自己,堕入深渊的时候,有一个人愿意救她,最终让她脱离苦海。
这个人叫赵川,之前她名义上的夫婿,而现在是没有关系的人。
谢道韫露出小女儿家的姿态,把头放在自己大腿的膝盖上,双手抱着大腿根,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姐姐,放弃吧。对方已经想清楚了,他都不计较,难道你想害死他么?”
谢玄有点急了,他从来没见过姐姐这种模样,这明显就是动了真情的样子。
阿姐啊,我之前不该笑你像个男人,但你现在不能动心啊,你一进这个漩涡,就出不来了!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
从声音看,对方应该不是熟人,但应该也没有坏心,因为节奏上看,很礼貌,很从容。
谢玄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居然是赵川!而且他还拿着两个食盒!
“我给你们送点吃的,这就走。”
赵川看了谢道韫一眼,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神不知道是什么含义。
“弟弟,你去门口一下,我和夫君有些事情要说。”
姐姐,你中毒太深了!
谢玄嘴巴张开,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老实闭嘴了。
“那个药对身体有损坏,要及时吃点东西,特意下厨做了点清淡的羹,现在吃温度正好。”
谢道韫感觉整个人都沉浸在一股奇怪的气氛中,自己好像连个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好,好啊,好啊。”
赵川疑惑的看了谢道韫一眼,这建康明珠不是文采斐然么,怎么话都说不清楚。
姑奶奶啊,你倒是拿勺子自己吃啊!
看到谢道韫根本就不动,赵川无奈叹了口气,慢慢将勺子里的粥喂到谢道韫嘴里。
极为尴尬的喂食,谢道韫总算是清醒过来,一个人低头吃东西不敢看赵川。
很好吃!真的好吃!
难道是因为自己病太久了么?或者是自己一直没吃过好东西?
这顿晚餐吃完,谢道韫的脸上都恢复了几分血气,整个人也多了一丝光泽。
她本来就很年轻,之前只是因为肺痨而折磨成这样的。
“我走了,过两天就回建康了,相见不如怀念,以后多保重,心中的义理再大,也要人活着才能实现。”
赵川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收拾好食盒,转身准备离开。
“可不可以不要走,那个,以后都能陪我一起,写写诗,作个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