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别致,却不是太大,外面传来孟昶敲门的声音,赵川手里捏着信,还来不及拆开。
“怎么了,这样大呼小叫的?”赵川打开门,发现孟昶,石越等人都在,看来不是小事。
“周边的许多灾民,听说我们来了这里,都想跟着我们混,马上要秋收了,我们需要劳力,这些流民恐怕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石越这话说得条条在理,孟昶射箭还行,思考问题么,他可没这种本事。
石越有些好奇的多看了院落里那老态的郗道茂一眼,有些不敢相信赵川居然会对这么老的女人感兴趣,这就好比说我可以不相信你的人品,但我还是相信你的品味的。
“明白了,你们先去城门,我随后就来,今天事情还真多啊,一波接一波的。”赵川把信贴身收好,跟郗道茂简单告别之后,就跟着众人一起走出了院落。
郗道茂看着他背影的目光很深邃,也很迷恋。
乱世,粮食比钱好用,只有江左地界,经济没有受到战乱的破坏,才有钱币流通的空间,毕竟粮食容易坏,还不好保存,还有日常损耗(老鼠之流)。
桓温的军粮到了许都,周边那些之前都找不到的零散流民,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成群结队的来到许都,讨一口饭吃。
流民的世界,是另一种天地,从孟昶嘴里,赵川早已了解这些人是什么作风,在许昌这里,正好将这些流民吸收,整编,去掉他们身上的一些恶习。
当年战国的秦国先辈,就下令故土不能离的政策,让国内每个人都坚守自己的土地,保护自己的家乡,在艰苦磨砺下,才养成了秦国人尚武斗狠,吃苦耐劳的精神。
反而是当时地理条件最优越的齐国,不限制人员来往自由,所以最后齐国不战而降。
身为流民,本身就放弃了自己的土地,在这个时代,他们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根。
这样的人,天然的没有责任感,因为他们能放弃家园,就能放弃自己的主将。
但这群人又是渴望幸福安定生活的一群人,你给一点点恩惠,他们都会如获至宝。
他们经常杀人,因为不在家乡,所以无所顾忌。
他们有时候又很脆弱,整个团体被当地人灭掉也是常事,这是很矛盾的一个群体。赵川在萧家寨的时候跟孟昶谈过这件事情,不由得让他想起关于府兵的一句话。
“有恒产者有恒心!”
居无定所,只会漂流,迁徙,这样的人,不能担当大任。
无论是孟昶也好,石越也好,他们的目标,都是回到洛阳,关中,这才是他们的动力,也是他们愿意跟着自己的原因。
虎躯一震,纳头就拜?不存在的,至少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
这群流民果然让赵川大失所望,失去了家园的他们,变得痞气十足,遇到强者就臣服,遇到弱的就下黑手,反客为主。
赵川让机敏的石越,带着人将这些流民在许昌城内隔离,通过这几天观察一下,谁是领头的,谁是刺头,谁值得被拉拢,谁必须要杀掉震慑人心。
弄完这些事情,已经是华灯初上,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早已天黑了。
人心的复杂,加上之前王珣的来者不善,让赵川感觉身心俱疲。他一个人独自来到院落,郗道茂因为有孕在身,已经睡着,屋子里的油灯还亮着,似乎是在等赵川回来。
就像是温顺贤惠的妻子,等待加班的丈夫归来一样,哪怕她已经等得睡着了。
赵川心中一暖,跪坐在书案前,轻轻的将陆纳的那封信拆开,在油灯下一字一句的默念着对方信里说的话。
这年头除了谢安以外,赵川从未见过像陆纳这么狡猾又有城府的中年男。
“果不其然啊,桓温这是想要借刀杀人啊。”
陆纳在信里面说了一件看上去在意料之外,想想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一件事。
在谢家得到宝藏之后,桓温就会对他痛下杀手,当然,白手套还是需要的,至于怎么实现,是文的还是武的,硬的还是软的,一无所知!
陆纳也不知道桓温有什么计划,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桓温不会呆在洛阳,洛阳,这座孤城也是守不住的,迟早不是要便宜苻家,就是便宜慕容家。
那么现在桓温大肆宣扬,刻意插在赵川身上的“晋国北伐先锋”的标签,以后很可能是麻烦的根源。
赵川记得历史上好像桓温之后就班师回朝,不久洛阳就落在慕容恪手里,乃至最后桓温也摆在慕容垂手上,惨败之后,却是对晋国的政治势力进行了大清洗,居然还收回了很多权利!
赵川受到脑子里那张年代记事表的影响,总是忽略了事物发展的表面也许很平静,但台下的斗法,有可能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陆纳没有说别的废话,只是告诉赵川,万事小心为上,切不可对桓温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世家中人,包括谢安在内,从私交上说,都可以说是桓温的朋友甚至好朋友,但事关权利,桓温杀人不会手软的,他真正不会杀的,也许只有郗超一人而已。
最后陆纳提醒赵川,陆长生身子不太利索,让他安定下来后,不要让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做劳累的工作,有机会给他看看病什么的,只有这一刻,赵川才感觉到陆纳的身份是一个父亲。
“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也是难为这中年油腻男了。”
这封信让桓温的人知道,干系极大,陆纳吃不了兜着走,连泄露消息的人也要完蛋。就算是这样,陆纳还是让郗道茂带着信给自己,浓浓父爱,不是一句谢谢就能还得清的。
“乱世人心不古啊,想来桓温是觉得我挡了他的道,才会处之而后快吧,从这一点上看,说他是现在的曹操也不为过吧。”
信在油灯下缓缓燃烧起来,照得赵川的脸色忽明忽暗。
色狼想非礼美女是品德问题,然而这个时代桓温想杀自己,却不是什么私德,而是“公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