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岸边的这一场暴雨,似乎就是为了战争而准备的,当恶战结束,第二天就开始放晴,太阳炙烤得人睁不开眼睛。
秦军并没有大开杀戒,确切的说,并州军是被淹死了很多人,心肠毒的是王猛,而不是苻坚,虽然他是个胡人。
张蚝也并没有被捆着,他被奉为上宾。
一来是秦军上下都敬重这位打得他们苦不堪言的并州军大将。
二来因为张蚝逃跑也没什么意思,没有人愿意接纳他,再说,他也累了不想逃了。
“张将军万人敌,弄得我们这几个月很苦啊,来,先干为敬。”
苻坚满面红光端起酒壶,痛痛快快的大喝了一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次他重用王猛,算是找对了人。
赢得干脆利落,一个敌人都没放跑。
就算让诸葛亮活过来打这一仗,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在下惭愧。”
张蚝端起酒壶,猛喝了一口,满嘴的苦涩,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才好。
说他没尽力么?他尽力了,但是他也输了。
甚至,现在张蚝已经不知道自己坚守的到底是什么。
是天下大势么?张平胸无大志,算是个庸才,跟着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前途可言。
“张将军,我敬你一杯。”
王猛笑眯眯的端起酒杯,也不顾张蚝错愣的眼神,立刻就一饮而尽。
“苻坚,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有点不明白,这暗度陈仓的计策,是谁想出来的?”
张蚝清楚的记得,最后是刚才给自己敬酒的那位邋遢大叔,砍断了浮桥,给自己大军在士气上的致命一击。
“不才正是在下。
派人去太原离间你跟张平的也是在下,让苻坚绕道奔袭的还是在下,至于让你产生无所不能错觉的,还是在下。”
王猛喝得有点多,脸颊红扑扑的,言语中的霸气,已然掩藏不住。
邓羌瞥了一眼王猛,胸中有一口闷气,抒发不出来。
不过确实比不上。
有本事的人,往往能看得清自己的斤两,也能正确衡量对手和同僚的水准。
王猛人如其名,真是太猛了。
邓羌自问在现在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赢张蚝不是什么难事。
但后续不好处理。
赢,然后张蚝逃走,自己这一路继续追击,张蚝节节抵抗,最后就是大军在太原旷日持久的大战,没个一年时间,很难分出胜负。
只怕王猛很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甚至还离间了张平和张蚝。
若是个人武力,邓羌自信一人能打五十个王猛,但若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恐怕不是王猛的对手。
知耻而后勇,心里明白就行了,邓羌不会说出来,更不会争功或贬低对方,这是他作为秦国军方顶梁柱的自觉。
“张将军,我那一刀砍断浮桥,你知道救了你多少人命吗?
若没有我那一下,你手底下的人只怕会被杀得干干净净。”
王猛略有一些萧索的说道,在这里喝酒的几个大将,包括苻坚在内,全都面面相觑,很久才明白过来对方话语里的意思。
无论多高看对方,似乎都是低估了此人的能力,苻坚在心中暗自揣摩,最后叹服。
赵川此人,乃有经天纬地之才。
能当他的师父,又岂会是庸碌之辈。
苻坚刚要说话,手下亲兵急急匆匆的进来,递上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
“长安出事了?”
信来自长安,乃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苻法递的消息。
“苻菁要篡位?”
打开竹筒,苻坚脸上勃然变色。
哗啦一下站起身,那年轻而英俊的面容变的狰狞。
按道理,这秦国的江山,除了苻健本人以外,苻菁确实出力最大。
黄河以北的很大一片区域,都是苻菁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但是啊,封建社会的游戏规则,就是父传子,家天下。
汉人这么玩,胡人也是在这么玩,没办法,历史的客观规律有一定的必然性,不这么玩的,都已经把自己玩死了。
所以苻坚不能忍啊!那皇帝的位子,他也想抢,没理由让苻菁为所欲为。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皇位传给苻生,也比苻菁要更能接受一些,毕竟苻生是苻健的嫡亲儿子。
此事估计不算是什么特别机密的事情,苻坚大方的把书信递给王猛,邓羌,吕光等人阅览,众人之中,除了王猛以外,其余的人都是面有异色。
特别是邓羌,此时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有难以抉择的事情不能决断一样。
在众人之中,吕光是吕婆楼之子,吕婆楼跟王猛是旧友,乃是苻坚的嫡系。
徐成是赵川从东晋带来的人,听命于王猛,而王猛是赵川的师父,这年头,师父等同于父亲。
天地君亲师,师仅仅排在亲后面。
而邓羌自己能,原本只是龙骧军的主将,跟苻坚乃是下级和上级的关系。
他和苻坚走得近不假,但若是说投靠,则有些言过其实了。
邓羌虽然觉得苻坚为人不错,算是很好的潜力股,但潜力要变成实力,实力变成上位,期间不仅仅需要经营,有时候运道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