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伟的王妃小可足浑氏觉得很意外,因为当她如约赴宴,来到堂叔可足浑常家的时候,宴会倒是有,只是来宾只有她一个而已。
这跟之前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啊!而且想见的那位琴师也没有见到。
小可足浑氏那精致的五官上布满了阴云。
“侄女啊,你有所不知,叔叔我现在没了大军,请人来赴宴,都没有人愿意捧场,并非是我有意欺骗你啊。”
可足浑常一脸苦笑的看着远房侄女说道。
这他倒是没说谎,只不过嘛,那些帖子,都是送给跟自己关系不好或者很远的权贵,那些人当然会不给面子!这也是那个高玉的主意,既可以掩人耳目,又达到了目的。
单纯的小可足浑氏果然没有怀疑。确实,自从可足浑常惨败徐州以来,地位一落千丈,现在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也不为过。现在这种状况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她更进一步想到,或许叔父拉拢自己,就是为了能傍上慕容伟这棵大树吧,哪知道还是这样,现在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来参加聚会。
“侄女啊,既然只有你一个人来捧场,这里虽然宽敞,却是粗鄙得很,未免有焚琴煮鹤的意思,不是很雅致。不如我们去内院找个幽静的竹亭,再请乐师出来弹奏,你觉得如何啊?”
让可足浑常说出“焚琴煮鹤”这种难度的成语,也真是难为他了,这番话都反复排练了很久。
堂叔的建议,正好符合自己的心意。盛装打扮的小可足浑氏轻轻点头,脸上的愁云散去,不再言语。
可足浑常亲自引路,来到了一处新修的竹亭,四周都是池塘,开满了荷花,需要小船才能到池塘中央的亭子里。
这池塘可真够大的,小可足浑氏出身旁支,并没有见过如此排场,只是因为长得漂亮,才会被选为太子妃。
她难免会有点自卑。
慕容伟高傲自大,想来也是不尊重女性,小可足浑氏又如何能让年轻气盛的太子看得起?
要知道慕容伟可是连慕容垂都不放在眼里的。
这位可足浑家旁支出身的妹子,有时候也会担心色衰而爱驰这句话变成现实。一直都是她在委曲求全。
小可足浑氏在成亲以后,总觉得差点什么,或许就是那种两情相悦的欣赏爱慕吧。
来到竹亭,可足浑常就自己划着船离开了,竹亭里除了小可足浑氏以外,就只剩下一袭白衣,端坐于古琴旁的高玉。
“那个……玉面郎君?”
年轻的太子妃轻声问道,她脸色有一些微红,还有一点做贼的感觉,很刺激。
只有她可以叫这个名字,这种滋味真不错。
小可足浑氏注意到眼前俊朗的男子看到自己以后眼睛一亮,随即又变得暗淡。
好像是有心事,他不开心?
“让我为你抚琴一曲,可好?”高玉轻声问道。
太子妃点了点头。
作为建康城首屈一指,而且从未失手的采花贼,琴棋书画都是基本功。和上次不同,这次的琴曲很苦,很悲伤。
一曲肝肠寸断,完毕之后,高玉和小可足浑氏都是泪流满面。
音乐能够动人心魄,高玉回忆的是先祖追随祖狄,北上杀敌,之后祖狄身死,家族被东晋朝廷暗算的悲凉,而这位太子妃悲戚的东西就太多了。
苦寒之地的窘迫生活,同族主支的欺凌,已故父母的疼爱,在慕容伟身边的委屈等等。
“郎君这一曲叫什么名字,为何如此悲伤?”
小可足浑氏准备用衣袖擦泪,高玉细心体贴的递上手帕。两人间的距离不由得变近了许多,无论是心理的距离还是实际的距离。
“这一曲,叫《忆故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太子妃痴迷的看了高玉一眼,别样的情愫在心中滋生,交心,让人欣喜和沉醉。如果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寂寞。
“过两日我把琴谱写下来,就让你叔父送到东宫。”
“真的吗?”
小可足浑氏展颜一笑,如同百花齐放,饶是高玉见惯了美女,此刻也是有些失神。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高玉盯着太子妃美丽清纯的大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出赵川交给他的几首诗中的《妾薄命》,对付地位高贵女人的杀手锏!
果不其然,心情刚刚好转的小可足浑氏,又从山峰跌到谷底,因为诗文隐射的就是她。
似乎在暗示她的结局,会色衰而爱驰,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小可足浑氏转过身,低着头,眼睛盯着湖面,哽咽的说道:“我尊敬先生,先生若是这样奚落我,那我就回去了。”
“看到花一样美丽的你,我只是觉得痛惜。你贵为太子妃,常人讨好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奚落于你。”
高玉坐到小可足浑氏的旁边,同样看着池塘。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慕容伟心胸狭隘,他的叔叔慕容垂野心勃勃,无论怎样,你都不会过得很好,或许会在憋闷和恐惧中渡过余生甚至死去。
我何尝不痛惜你。
只是身份低微,这样的机会,又能有多少?我现在不说,以后还会有机会吗?”
太子妃无言以对,因为高玉说的都是事实,她单纯不代表她傻。
“也许我就是这样的命吧!”一声长叹,她大胆的抬起头和高玉对视,眼神中包含着什么,不言而喻,柔情似水。
“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吧。”小可足浑氏用手捂着眼睛,不去看高玉,声音是颤抖的。她怕自己动情,不敢再看对方,害怕自己的内心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