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真觉得很困惑,他已经被关了三天时间。
在龙城的一间小院子里,他活动自如,可以随意行动,被伺候得很好,只不过不能出院门。
谈又不谈,杀又不杀,放又不放,说实话,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啊。
拓跋寔这家伙,不是传说中的有勇无谋么?为什么会这样心思难测呢?
果然传言就是传言啊,拓跋寔低调,说明也是有野心的吧?
还是自己想太多?
皇甫真觉得自己看人不会看错。
比如他早就预料慕舆根不得好死,果不其然,他最终死在女人身上了。
皇甫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满是纹路,带着枯黄,手指和虎口留下了因为练剑留下的老茧,心中感慨。
岁月不饶人,当初他辅佐慕容家第一代慕容廆(慕容俊等人的爷爷)的时候,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文武双全,风华正茂。
文能出谋划策,武能骑马打仗,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然而现在,他早已不冲杀在第一线,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对岁月低头。
长江后浪推前浪,新的俊杰,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他老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已经老了。
现在居然连拓跋寔这个“蛮人”(鲜卑慕容,此时已然瞧不起更土鳖的鲜卑拓跋氏),都已经看不透了,这让皇甫真的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此次议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皇甫先生,这边请!”
正当皇甫真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有些焦躁不安的时候,拓跋寔的亲兵来了。
看样子还挺客气的,这下彻底让皇甫真放下心来。
如果真要杀人,没必要这么折腾,皇甫真不是三岁小儿,闻琴弦而知雅意,自然是知道拓跋寔的意思。
很快,皇甫真来到龙城的府衙,在书房内,拓跋寔穿着便装,一副汉人文士打扮,和他那魁梧的身材比起来,格外不相称。
而且更为古怪的是,按道理拓跋寔攻占龙城时间也不算很长,书房的书架上,居然摆满了来竹简!
造纸术乃是东汉蔡伦发明,到今天仍然是世家专属的高级货,很多古书,很多寒门家抄写的书籍,还是用的竹简。
皇甫真心中一沉,没有人比他更懂得知识的力量!
知识的力量,是无可替代的,并非蛮力可以解决。慕容家之所以能横扫黄河以北,靠的绝不是蛮力。
现在拓跋家的领导人居然也开始学会读书,这如何不是件可怕的事情?
看到皇甫真似乎有些震惊,拓跋寔居然洒脱一笑说道:“都是写装点门面的东西,先生见笑了,鄙人斗大的字可能认识几个,不过嘛,那些书读起来就头疼,我至今还未碰过。”
哈?这是虾米意思?
皇甫真被弄的一脸懵逼。
“说吧,你们肯定是要让我们让出龙城,我们当初攻打城池,死了那么多人,总不能说你让退就退吧,我也要给下面的人一点交代啊。”
有戏!
皇甫真心中暗喜。
他所预料的果然没错,拓跋家这些年日子也不好过,若是在龙城把主力拼光了,他回代郡以后,可镇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鲜卑贵族。
皇甫真相信对方也是骑虎难下,现在的情形,跟自己预料得差不多,拓跋寔果然有退兵的想法。
“只要你们能退出龙城,其他的条件,都可以谈嘛!”
皇甫真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跟拓跋寔对视,随即两人开始哈哈大笑。
郎情妾意,剩下的,就只剩下“办事”了。
至于要怎么办,办得舒不舒服,那纯粹看二人的技巧和心智如何。
拓跋寔心中感慨,妹妹拓跋雪猜的真是不错,不愧是跟那个老奸巨猾的陆纳睡一张床的,早就猜到这次拓跋家守不住龙城。
之前自己还心存侥幸,没想到真正事到临头,才发现对方当初预计的事情,都一件件变为现实。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拓跋寔觉得没什么值得羞耻的。
“我有几个条件,你们若是能答应,三天之内,我必定带着大军退出龙城,绝无二话。”
拓跋寔大腹便便的坐到皇甫真对面,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正式进入谈判的角色。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大王你但说无妨。”
“落地还钱?不不不,我就喜欢一口价,一个唾沫一个钉。”
“哈哈,随你怎么说,不如爽快点直接说条件吧。”
皇甫真心中一沉,看来这个拓跋寔不像看上去那么“豪爽”,不过想想也是,真正“憨厚”的人,又怎么能统领鲜卑拓跋部落呢?
“第一个条件,龙城的居民,一个不留,我全部要迁走。”
“这一点恕我无法答应!”
听到拓跋寔的条件,皇甫真断然拒绝,他没办法同意,一个政权的壮大,依赖的不是土地,而是人口!
慕容垂是希望把龙城这一代经营成自己的大本营,一旦有变,马上就能起事!
你把人都迁走了,那我还混个屁?
皇甫真觉得不光是自己,恐怕慕容垂也很难接受这样的条件吧?
谈判很不顺利,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僵局。
“嗯,如果你们不同意也没关系,可以听我说下第二个条件嘛。”拓跋寔笑眯眯的说道。
他不怕慕容家不就范,因为这次攻占龙城,原本的计划,也就是用来敲竹杠的。
龙城于鲜卑慕容,就等同于洛阳于汉人!意义重大!
更何况,鲜卑拓跋部,还没有做好跟慕容氏正面交锋的准备。
必要的妥协是为了以后能往前走得更多。
这就是所谓的退一步走十步,暂时把龙城还给慕容垂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些,拓跋寔是觉得无所谓的。
“你知道的,草原上的日子可不好过啊,马上夏粮要抢收了,你们把龙城附近的夏粮收了给我们带走,这点没有商量。”
人口是长期的,粮食则是短期的,两手都要抓。
“这点我需要回去跟吴王商议,现在还不能答应你。”皇甫真沉声说道。
他觉得有戏,拓跋寔不是在漫天要价,他所提的条件,都在情理之中。
人家娶媳妇还要聘礼呢!更何况是出让一座城池。
“行啊,那我们继续说第三点。”拓跋寔看到皇甫真没有发怒,轻轻点头。
看上去你来我往,实际上谈得很顺利。
前面的是铺垫,后面的,才是他真正的要求。
“那你说。”
“就是……”拓跋寔在皇甫真耳边低声说了一些话,让这位慕容家的三朝元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