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撤针线房省银子,省工人。将料子针线分到各院,那些空闲的爱嚼舌根的丫鬟婆子们也充分利用起来。
庶务管理的好,是许多世家大族挑当家主母非常重要的一条标准。
针线房本就在许多豪门,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有些大户人家,所有的针线直接承包给绣楼绣坊,拿银子签单,按季送过去就是。
有些人喜欢穿自己或者身边人做的衣裳,专门养一两个会针线的的丫鬟做这些。
再有些则是女红本身就非常出众的世家,要求女孩子们都要精专,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绣工女红,既有一技之长,又能打发时间,今儿个做双鞋,明日缝个荷包,后日做件衣裳,一举两得。
因为有这些好处,周氏当时才夸赞穆秋的确是提了一个好点子。
只是此刻闹得不愉快,她就不愿意了。
严氏便道:“大嫂,如今闹成这样,怕是南院那边也不肯再用针线房了,毕竟还是穆秋管着的。不如裁撤了的好。我们穆秋也大度,不跟穆夏追究。姐妹两个和和气气的,多好。”
周氏冷淡的不愿意给回应。
严氏继续劝道:“要是针线房裁撤了,以后两姐妹也不会因此打架了。就连这一次,我们也不追究……”
周氏回了她一句“再说吧。”,先行回东院去了。
严氏见她很是动摇,倒是不着急再催,命玉冰把地上安排人收拾一下。
穆家东院。
玉梅等在门口,见周氏回来,忙回去告诉穆春。
穆春早听闻穆夏和穆秋打起来的消息,她多次提醒穆夏别莽撞,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穆夏还是我行我素。
这一次,不知道又要被罚什么,穆春想找周氏为穆夏求求情。
周氏正在算针线房的账目,见穆春进来,把她叫到身边:“你在针线房也待了几天,你算过账没有?针线房若是裁撤的话,一个月能省下多少银子?去外面找人做成衣,又需要多少银子?”
穆春听是为这事儿,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话道:“若是纯粹为省银子,自然是裁撤了针线房的好。”
周氏见她算也不算就回答,有些愣神。
穆春见周氏望着自己,笑着道:“其实此事,穆秋不说,我迟早也会说的。”
她拿过周氏的笔,在纸上画了几个数字,一一指着告诉周氏:“每个月,绣娘们的吃穿用度月例银子,包括针线房的所有开支,差不多五十两。一年,是六百两。我出去打听过了,外面普通绣坊,一件衣裳,咱们自己拿料子过去,寻常花纹的,才八百个大钱。我身上这种绣样复杂些的,不过一两银子。”
府里的绣娘,大多数做的都是上等丫鬟和主子们的衣裳,一年也用不着六百件。
至少能省一半下来,而且还少了人际纠葛。
周氏叹气道:“其实也省不了多少银子,说出去,总觉得丢了穆家的脸面。”
穆春将手放在周氏手上,轻声道:“脸面固然重要,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样惹人笑话。”
周氏转过脸来,惊讶地望着她。
穆春既然要裁撤针线房,就已决心要说实话。这些话其实周氏心里清楚,穆家许多人心里都清楚。
只是大家都掩耳盗铃,不愿意将这纸糊的盔甲戳破而已。
穆春只能自己来当这个“用心险恶”的第一人,戳破荣华富贵表象的第一人。
“祖父已经五十六了,再有四年致仕,朝廷的俸禄,不过只剩一星半点儿。”穆春从穆立开始说起:“祖父致仕,父亲也就没有差事了。家里的固定收入,一项都没有。”
周氏眸子晶亮的瞧着她,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个跟以前判若两人、突飞猛进的女儿。
有些陌生,却又欣慰于她的成长。
三个正值壮年,却一个铜板也拿不回来的儿子。
三个正在读书,前程未卜的孙子。
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三个出嫁还要赔一份不菲嫁妆的孙女。
几个铺子,十来个田庄,养穆家上上下下五十几口,能养多久?
这笔账,没有人比周氏更加清楚,更加惊慌。
如水般的银子一日一日从她手上花销出去,进项却一日比一日少许多。
大老爷们儿不管事,还以为铺子收益多多,家里人吃喝费不了多少钱呢。
外面的人看穆家,也不是单看穆立一人。是带着西府的两位官老爷,还有远在京城的穆三老太爷一家,一起评判的。
他们觉得,只要另外两房蒸蒸日上,穆立作为长兄,自然也会屹立不倒。
连穆立都这样以为。
他觉得是他不愿意开口。
只要他开口,通过几位兄弟的关系,给几个儿子,几个孙子谋个职缺不难。
他现在还在位,就不必劳烦。等他致仕了,再开口不迟。
“春儿考虑的对。只是你祖父那边不是这样想。”周氏曾经跟穆立算过家里的账目,穆立当时就道:“别只算咱们家的帐。穆家还有你二婶和三叔呢,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她虽然信了日后再没有提,可心里隐约惴惴不安。
穆樱从穆府发嫁,穆三老太太那肃杀轻蔑的气势,她是真切感受的。
日常交往中,穆二老太太有意无意的攀比和疏离,她也是真实瞧见的。
周氏是女人,比较敏感。
但是穆立不让她胡乱猜想,她也不敢提。她自己忧心不要紧,若是乱了人心,可就难以收拾了。
此刻听穆春提起,她立时反驳。似乎在说服穆春别杞人忧天,又像是说服自己放心一般。
穆春长长叹口气。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穆家西府靠不住,更遑论远在京城的三祖父。
上一世,穆家突逢恶变,她花银子派丫鬟打探过家里的事情。
穆立被革职,上吊自尽,穆家西府除了派人吊唁祭奠,帮着周氏料理了后事,再无任何帮扶动作。
穆三老太爷听信谗言,认为是周氏从生出妹妹穆冬开始,就给周家不断招致祸患,做主将她母女驱逐。
对于穆家东府穆文平和严氏分家,穆文义和苏氏和离,穆府分崩离析,从未见过他们有任何襄助的意思。
穆春对于他们,实在是失望之极,不敢有任何肖想。
“我知道祖父是觉得穆家树大根深,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穆春诚挚望着周氏:“可未雨绸缪,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