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没有了云敬开,他也毫无大的建树。
这样的官老爷,在旁人眼中,尤其是“山高皇帝远”的阳岐城,愈发不被人当回事。
“慢慢挨着吧。”周氏最后下了结论:“今日胡家和苏家说撑不住了,她们大概再过两日就没有米粮了,不开粥棚了。”
“啊。”穆春惊讶:“为何?”
“也是自觉无法和严家抗衡。”穆文平补充说道:“他们这段时日费的米粮虽然没有严家多,却也比咱们多了不少,提前撑不住是正常的。”
因为严家掌控了舆论,导致穆家被孤立,反而省下了米粮,不知道是福是祸。
穆家人也因此惴惴不安。
果然,再过了三日,胡家苏家宣布弹尽粮绝,不再开设粥棚。
与之相反的是,聚集在阳岐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严家每日还是定量发放,这样没有吃饱饭的人也越来越多。
原先嫌弃穆家粥稀馒头小的灾民也不嫌弃了,大批量聚集在穆家粥棚前等待。
今日的米粮消耗数量又足足大了一倍。
却还有不少灾民领了粥之后,不断置喙穆家:“这是给人吃的吗?这是拿咱们当牲口吗?看看严家的,再看看穆家的……”
“不行,必须得做大馒头,穆家不仁义……”
“就是,打垮穆家,打垮穆家……”
有人将粥碗摔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就有灾民冲进穆家粥棚,开始去抢夺还未出锅的馒头;更诱人拿匕首划破米袋,将米直接捧着往煮粥的锅里面使劲倒。
穆文平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有些傻了,呆在那里。
穆文义夺过一条扁担开始驱赶灾民,奈何穆家人单力孤,根本没有人来帮忙,只靠着几个家丁和穆文平等人,根本无济于事。
“去报官,去报官!”然而法不责众,损失已经造成,他们一哄而散,许荃来了并没有什么用。
今日穆家粥棚一片狼藉,损失惨重,还有家丁因此受了伤。
未来三日的米粮毁于一旦,全被灾民趁乱哄抢。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议事,穆春听了之后直觉道:“我觉得不对劲啊。他们喜欢严家,不喜欢穆家,这是事实。然而,他们就不怕穆家不再施粥了吗?光凭严家?能有一半人吃得饱就了不起了。”
“是啊。”穆文义此刻才恍然大悟:“灾民们就算一天吃一顿饱饭,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去闹事,毕竟大部分时间都还是饿着的。可我瞧着有些人,百来斤的米袋往怀里一抱,拿匕首划开了就往锅里倒……”
“匕首?”穆文平也回味过来:“饭都没得吃了,为何还带着匕首?”
他回忆道:“当时抢米的那几个人,有几个人穿的鞋子还是半旧不新的,并不到特别穷苦的地步……”
“那就是有人故意挑事。”穆春迟疑道:“不管是不是,咱们明日不施粥,看看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出了这种事,穆家不施粥休整一日是应该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严家照例是开了粥棚,几乎是被灾民们捧上了天,阳岐城的风向更是全向着严家。
然而这一天,没有被名声所累的穆家,十分轻松。
只是停止施粥的第三日,严家也停开粥棚,对外只是说:“其余三家都不开了,光严家一家,难以为继,米粮不够了,目前正在努力筹集米粮。同时,连阳岐城之首的穆家都不赈济灾民,严家坚持如此,未免被人诟病,认为他们趁饥荒抢风头。”
如此一说,阳岐城内外皆哗然。
穆家停止粥棚的行为,简直成了严家也不救济灾民的直接导火索,如此穆家被推上风口浪尖,立时被口诛笔伐。
而严家之前的善举,有细心的人算了账,得出一个结论,意思是严家这半个月来,共出了米粮近万两。
苏胡两家五千两。
穆家因为粥熬得稀,馒头小,三千两不到。
意思是,严家已经仁至义尽,作为阳岐城之首也是当之无愧。
而穆家是故意有所保留,不管灾民死活。
毕竟,在此之前,穆家一直是阳岐城首族。
一时之间,穆家在阳岐城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穆家陷入前所未有的绝境。
这一日,距离穆家停止施粥已经过了五日,严家也停粥两日。
穆家的粥棚重新开了。
穆文平立在粥棚前面,对着一窝蜂看见救星的灾民们大声疾呼:“前次你们哄抢,穆家本欲不施粥了,但考虑到百姓艰难,仍旧是开了粥棚。若再有哄抢者,绝不施粥!”
粥还是那样稀,馒头还是那样小。
饿了几天肚子的灾民凑过来,喝了一口果然将粥碗一摔:“穆家为富不仁,欺负咱们灾民,拿咱们当牲口,绝计不容!”
一呼百应。
除了有些还算明事理胆小怕事的灾民后退,一大波人潮又朝穆家的粥棚挤过来。
“严家出了那么多米粮救咱们,穆家还想这样敷衍了事?”又有人高喊。
“果然如你所料。”穆凌云骑在马上,俯身跟马车里的穆春说话:“他们又闹起来了。”
“那就是严家在背后唆使。”穆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旁人饿了几日,早就老实了。这会儿还闹事,说明还不饿。大哥,你去吧。”
穆凌云骑着马过来,见现场一片混乱,他一勒马,马嘶鸣起来,声音颇大。
现场稍稍安静。
穆凌云冷静严肃:“穆家救济灾民,本是好意,不管米粥是稠是稀,不管馒头是大是小,只要真心实意给你们发放粮食,就该感激,岂有嫌弃闹事,打砸粥棚之理?看来这几日的饥饿非但没有让你们饿清醒,反而养出仇人来了。”
他打马上前:“古人云,斗米恩,升米仇,果然是没错的。既然如此,也别怪穆家不讲情面。”
他说完就命同贺从一个布袋子里舀了两瓢沙子倒进熬粥的锅里:“这粥里有沙,想来你们更该嫌弃了,如此不吃也罢。”
“若是再有人闹事,就连这掺沙的粥也没有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冷冷的看了灾民们一眼,骑着马又走了。
穆文平和穆文义皆是目瞪口呆,却也很快反应过来,穆凌云的法子,也是无计可施之后,唯一能行的法子了。
粥里有沙,那些没有饿到极致,还有精力挑三拣四闹事的人,怕是不会再来吃一口了。
而且,他们也没有理由再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