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是客套话，穆春坚持让玉梅去了。

她送于掌柜出饭庄门的时候，玉梅前去引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饭庄门太小的缘故，侧身避让了于掌柜一下。

于掌柜脚下一滞，微微有点趔趄。

只听“啪嗒”一声，一本册子掉在地上。

于掌柜面色大变，急忙捡起来，狐疑的看看自己的胸口，又看看周围。

穆春跟在他后面，只假装没有听见没有看见。

于掌柜弯腰捡起放回衣襟内，笑着道：“年纪大了，东西都收不好。”

穆春客气笑笑，送于掌柜出了饭庄的门。

马车早已经修好，穆春与于掌柜告别。

待一坐进马车，穆春止不住的颤抖，玉梅将一本全新的册子放在她手心。

“抄全了？”她声音都有些变调。

玉梅肯定的点点头：“账册拆了，请三个靠得住的人一起抄的，每个人都是十来页纸，看不出来具体的内容。”

穆春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玉梅笑着问道：“小姐这是要一击即中了？”

穆春点点头。严家比她想象的要更无耻，更狠毒。

上一世若说勾结官员，私采煤矿只是中饱私囊，劳民伤财。

那开地下钱庄则是害人不浅，多少人为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别的不说，只瞧瞧那些因为借高利贷还不上被剁手砍脚的人，虽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若是没有利诱，人又怎么会上当？

当然，这些“替天行道”的理由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是源于穆春心里咽不下的那一口气。

凭什么！穆家家破人亡，人人不得善终，而严家富贵滔天，人人骄奢享乐？

若都是这种结局，那公道何在？

公道自在人心。

穆春笑笑，将账册小心收好，对玉梅说道：“你去问问许小姐近日有没有空，我去拜访她。”

将严家的恶行昭告天下，依律制裁，许荃是最好的人选。

当然，因为只有阳岐城是他的辖区，约莫徽州是够不着的了。

不过，拔出萝卜还要带出泥呢。

就从小小的阳岐城下手，让世人都看看，胡家和严家勾结，官商狼狈为奸到了何种程度。

马车载着穆春的期许和胸有成竹，轱辘转着往穆家驶去。

只是刚下马车，就听闻一阵哀哭声。

玉梅去问了几句，回来告诉穆春：“严二老太爷去了。”

穆春目瞪口呆。

这几位老太爷，严大老太爷病在榻上已经许久，不过是挨日子罢了，没有故去。

苏老太爷说是已经病得每日将药当汤喝，身上恶臭难当，也还没有死。

怎么身体健壮，与新来的小妾霍青青你侬我侬的严二老太爷死了？

严氏虽然被休弃，但是两家曾家是亲家，加上严家也阳岐城也是声名在外，各大家族都是互相礼遇来往的，因此遣人来报丧并不奇怪。

穆春回到院子里洗漱了换了衣裳，又寻了一个妥帖的地方将账本收好，这才去周氏屋里。

秦姨娘难得的陪着周氏在说话：“……做人小的，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真正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子吃食不择手段……”

苏氏不大管事，跟秦姨娘说不到一块去，秦怜送回秦家等待发嫁之后，秦姨娘反而对周氏热情起来了。

听闻了严二老太爷故去的消息，立刻就跑过来嚼舌根。

周氏见穆春进来，示意秦姨娘止住话茬，对穆春说道：“怎么来了？铺子里的账目看过了吗？”

“恩，看过了，一切如常。”

既然要从于掌柜那里偷账本，穆春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以免到时候于掌柜疑心到她头上。

“我刚从门口进来时，听说严二老太爷驾鹤西游了。”穆春随意说道。

秦姨娘神色莫名其妙，看了周氏一眼。

周氏道：“是有些突然，已经派人去吊唁了。你祖父也在回来的路上。”

“不会吧，这么快？”穆春有些诧异。

周氏摇摇头：“你祖父可不是为严二老太爷的事情回来的，上次你二哥闯祸，你二叔写信给他，他是回来处理这件事情的。”

穆春这才想起，送走了秦怜，给她定下婚事的同时，穆凌广还在书房闭门思过呢。

“那，祖父要怎么处置二哥？”穆春问道。

周氏想了一想才道：“事情都过去了不少时间，你祖父再生气怕也是消了不少。到时候咱们再求求情，他自己再认错悔过，好好回去念书，估计也就是挨一顿家法的事情。”

穆春一想也是，毕竟秦怜已经不在府里，当初的那些龌龊事说起来不够绘声绘色，若是大家都息事宁人，多少能劝诫着点儿，便道：“那我去看看二哥，跟他提前说一声。”

穆凌广的性子执拗不说，还缺乏一定的判断力，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带歪。

“也好。”周氏叹气：“你二叔最近也不大高兴，若是凌广能真心改过，他心情也能宽松点。”

穆春笑笑，对着端茶进来的玉画使了一个眼色，玉画冲她一笑，将茶盘放下，就立在角落里等着伺候。

秦姨娘等穆春走了之后才说道：“大太太，您别嫌我说话粗鄙，实在是严家干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周氏喝一口淡淡的茶水，笑着看秦姨娘：“你是终于咽下这口气了吧。”

秦姨娘被她看出来，不好意思笑了笑。

平素周氏对这种嚼舌根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大概也是看出来她急需要人倾诉，因此才容得她在这里叽叽喳喳。

然而，她的确是需要倾诉的。

想当初霍青青到穆家，勾引穆文义，把穆家闹得鸡飞狗跳，差一点就要抢了她的位置，如今霍青青倒霉了，她如何能不高兴？

“这样的人本来就是祸害，也不是婢妾说说就能把她说得不堪的。”秦姨娘笑笑：“当初还好离开了穆家，不然现在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

说完又觉得晦气的很，连“呸呸”几口，对周氏说道：“瞧我，真是不会说话。哎，说起来严二老太爷也真是‘老当益壮’，霍青青怕是还做着上位的春秋大梦，没想到忽然就梦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