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进士啊,后生可畏,当然也年少轻狂,嫉恶如仇,有希望的。
她踱步出屋,看到珠姨坐在外间给穆立缝补一件藏青色的长衫,身边备着茶水,随时准备伺候穆立。
心中忍不住暗想,果然是伺候祖父二十年的老人了,做事情稳重妥帖,一丝不苟。
她跟珠姨道了谢,珠姨甚至没有开口多问一句她今日的反常行为。
穆春对珠姨十分满意。
也难怪穆家上上下下,包括周氏,苏氏,甚至以前的严氏,都对她陪伴在穆立身边,没有半分不愉快,人前人后都给她三分薄面。
只是刚出穆立的院子,宝竹在门口鬼鬼祟祟的眨眼睛,穆春带着玉梅快步过去,宝竹眨眨眼,十分神秘:“方公子来了。”
穆春左右看看,没看见人,十分奇怪。
宝竹拿出手心里的纸团:“他的那个小厮六九,趁我出去买丝线,扔了纸团给我。”
穆春展开一看,却是简单三个字“后门见”。
穆家只有一处后门。
他这样遮遮掩掩,难道有什么要紧事?毕竟,平素方之询要进穆家,不过是一张拜帖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拜帖都不用,父亲在,很是欢迎他来的。
穆春让宝竹给了守后门的婆子两吊钱,将门锁上去喝点暖暖身子。
宝竹不动声色扯下她腰间的钥匙扔在地上。
随后,穆春自己带着玉梅,捡起钥匙开了门。
后门是穿堂的巷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穆春从穆立屋子里出来,没有拿暖炉,玉梅托着披风替她围上,还是冻得穆春忍不住瑟缩一下。
方之询听见动静,走了出来,一袭碧绿色长袍,腰间缒着玉带,长身玉立,器宇轩昂,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贵公子。
六九在不远处牵着马等候。
“什么事?”穆春伸出手放在嘴边哈气,赶紧问道:“有事你进府里说也就是了,这样鬼鬼祟祟做什么?”
她指一指前面,绕过去就是穆家的大门:“让六九去敲门。”
她转身要走。
方之询一把拉住她,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玉梅急忙上前护主,待看见方之询将披风拉开,把穆春围了进去,自己只是像撑着一把伞那样给穆春挡风,脚步就有些迟疑。
穆春也有些呆,片刻后才道:“怎么了?跟我家闹别扭了?”
她说这话有些像哄小孩子。
玉梅在一旁忍不住好笑得很,她乖觉站在一边,像六九那样,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有看见眼前的饮食男女,情状暧昧似乎又茫然不知。
“嗯。”没想到方之询居然也乖乖点头:“有些不方便。”
穆春歪着头狐疑的瞧着他。
他的鼻梁很挺,嘴唇轻抿,线条蛮好看的。
穆春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又急忙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脚尖。
方之询撑着披风的手忍不住抖了几下,觉得有些酸,不过到底坚持住了。
他正低头往下看,看看穆春有没有吹到风,穆春听他说道“不方便”,抬头想问怎么回事,额头就撞上他的下巴,一阵生疼。
方之询忍不住“哎呦”叫唤一声。
穆春歉意吐吐舌头,低下头不知所措,脸颊微有些红。
“不疼。”方之询笑笑。
“你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穆春转移话题。
方之询想了一想才道:“你祖父,与郡主娘娘,有些意见不合,话说得有些重,怕是在心里早已经迁怒于我,我若是此刻上门,怕是惹你祖父生气。”
难怪。
难怪一个穆凌广犯错,祖父被他要挟的勃然大怒,软硬不吃,想必除了穆凌广自己在太岁头上动土,被严氏教唆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更有穆立原本就在气头上的原因。
“是为什么事?”
“你不必知道。”方之询笑:“我今日来是告诉你,许大人要走了,心上人的潘大人,与严和明交情不错,你若是一直处处看严家不对付,也要当心些,自此,严家怕是要在阳岐城只手遮天了。”
“还没有王法了不成?”穆春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一沉。
她本来寄望于新来的潘县令,想着即便不是敢于跟权贵斗争的铮铮傲骨,至少也是要秉公执法的正直官员,没想到,居然跟严和明还是旧相识。
她忍不住问道:“听祖父说,这潘大人是去年的进士,按理说,进士候缺要三年,他这三年还不到就走马上任,这其中,是不是有严家的手笔?”
方之询摇摇头:“这些我就不知道了,我不过也是偶然得知,怕你莽撞误事,过来告诉你。”
莽撞误事,误什么事?
穆春在心里笑了。
方之询不过是见她对严家似乎有心结的样子,出言提醒,叫她不要轻举妄动罢了。
这里面,多少是私心?
她已经不止一次撞见方之询跟踪严和明,或者探听严家的消息,他又是为什么?
“若是不愿意说,就不该叫我出来,说话只说一半,实非君子所为。”穆春装出怒气冲冲的模样要走:“再说,我与严家的过节,你根本就不了解,凭什么要来劝我不要莽撞?我实话告诉你,我与严家的仇恨,即便是同归于尽,也是值得的。一个姓潘的,就想叫我忍了这口气?休想!”
她说的言之凿凿,倒是把方之询吓得手足无措,他几乎是慌乱的劝阻:“我的姑奶奶,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去吗?你现在单枪匹马,哪里是严家的对手?即便是严家以前针对过穆家,那也不是好聚好散了,大家各自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