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丧事是在阳岐城穆家老宅办的,拉棺材的车许多人都看见了,风光体面,也算是全了穆秋知错就改的一腔诚心。
穆秋被困在楚州的小宅子里,当天夜里便捆着手脚堵住口鼻,送到了穆家的一处郊外的庄子上,穆立亲自下令一定将她看好。
待磨了一个月的锐气之后,又将她许给了远远的一户人家,不过是家里有几亩薄田的人家,二十五六岁还没娶上妻子,只充作庄户人家的女儿发嫁。
期间穆秋想逃,奈何手脚都被捆着,娶妻的那户人家心里明白,不敢擅自放开,怕跑了这个媳妇再也娶不到媳妇传递香火了,只压着拜了堂成了亲,强迫地入了洞房,如此磋磨了大半年,也不理会,每日只给些吃食,不与她说话。
等穆秋肚子大起来,料她再跑不了,才好言相劝她安生过日子。
穆秋见这家人客气起来,便试图说她是穆家的三小姐,那庄户人家根本不相信,她最拿手便是温言温语哄人,那庄户人家哪里受得了她这个阵势,渐渐被她哄醉了,看她说话谈吐的确是比庄户人家修养好些,心里渐渐生了疑,请人去了阳岐城穆家打听。
却只说他家三小姐早就死了,名字都从宗谱中除去,只留灵堂一个牌位,哪里还有三小姐。
那庄户人家听了心里愈发踏实,穆秋再胡言乱语说自己是穆家三小姐的时候,她相公便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世上早就没有穆家三小姐这样一个人了。
穆秋心里一凉,知道如今回穆家再没有指望,她一个死了的人,穆家抵死不认,她能有什么办法?
又请那人去打听任家,不说别的,只说去找任家三少奶奶,是她堂姐。
如今她怀着身孕,说话又温柔,那汉子哪里经得起她哄,便替她又走了一趟,回来说道:“任家三少奶奶据说是一位姓严的姑娘,不大出来见人呢,跟你这姓都不一样,怎么会是你堂姐?”
便又疑心穆秋得了失心疯或者癔症,请了神婆成日神五神六给她驱鬼去邪,穆秋被折磨的没了脾气,肚子里的孩子渐渐会动了,穆家和任家都没有了指望,虽偶尔心里有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天大地大,即便是她不要孩子,从这里逃了出去,她连户籍都没有了,一个孤女子,又能去找谁依靠?
如今穆凌广、穆凌志怕是早就以为她死了,即便是千辛万苦找到了他们,认出了她来,无非也就是偷着给几两银子度日,像老鼠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穆秋如今深陷泥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还想哄那庄稼汉,那汉子便说道:“若非娘子你温柔可人,这几趟的跑腿我是必不可能去的。当初跟人买了你来,那人家就说,若是你不安分过日子,必然会给我家招致灾祸,你就别折腾了,好生过日子是正理。”
穆秋怒道:“难不成我如今窝在这里等死不成。”
那汉子也有些恼怒:“那就要我全家给你陪葬不成?”
两个人吵架将婆婆吵来,老婆子厉害着呢,对他儿子说道:“吵什么吵,就说这是个祸害,一看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你瞧着她长得白嫩好看,非要弄进门来。既然弄进门来,就该好好整治,一天一天的纵着像什么?家里米都没有了,添一个劳力像供个菩萨……之前是你拦着,如今你瞧,拦出癔症来了,就说人不能闲……”
那汉子得了灵感,也觉得穆秋一天两天这样光吃饭不干活不像个事情,等五六个月胎象稳了,便催她做些家务活,做饭洗衣扫地清理牛羊的粪便,穆秋初时还蛮横,等那汉子不在家的时候,那婆婆便用棍子打她,粗言粗语叫骂,她大着肚子,力气本就小,自然是打不过,吃了几次亏,跟汉子告状。
那汉子一边是孝字为大的老娘,一边是娇妻,基本是和稀泥不怎么管。
穆秋又气又难受,只得自己想办法,说自己女红还可以,便省了力气活在家里做刺绣之类补贴家用。
如此日子才顺当些,果然没有力气再去惦记什么穆家三小姐,任家三奶奶了。
后来生了几个孩子,偶尔想起,也觉得恍若隔世。
这边,任子力被任家的人扣住,也觉得没办法瞒了,直接把灾祸告诉了他,并直言道:“如今已经岌岌可危,透露了口风给你父亲,让他小心些,若是再不填上,一旦查起,别说你还想娶穆家三小姐,说不定连命都保不全。”
任子力本就没什么主见,见坚决不从,是大家一起死,若是从了,不过死他一个,大家都能活,荣华富贵也还在,就有些动摇。
任老太太又说道:“我知道你痴情,只是家族存亡和儿女私情,孰轻孰重,你饱读圣贤书,应当是知道的。我允诺你,若是你娶了严家的小姐,她容貌不好,日后你三妻四妾她也不会管你,倒是落得个逍遥自在,到时候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一个穆三小姐算什么?”
任子力又动摇了几分。
待任大太太又说道:“你如今不同意也没有用了,穆三小姐前两日已经……已经……”她有些说不下去,搂着任子力:“我的儿,关了你三天,你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咱们家的亏空告诉了那穆三小姐,穆三小姐见嫁进来是个死,享受不了荣华富贵,竟然跑了。”
“我不信,我不信。”任子力本就跟任大太太有间隙,那肯轻易听她的,只大吼着:“你们骗我,骗我。”
“如何骗你?”任大太太叫了一个丫鬟进来,任子力初时觉得眼生,待定睛一看,却是从前伺候穆秋身边的宝莹,后来被周氏发卖了出去的,谁知道叫任家找了回来。
宝莹行了个礼,便说道:“好教公子知道,我们家三小姐从来都是看上的伯爵府的荣华富贵,没有把三公子放在心上的。她口中说着要清清白白,实则是怕事情不成,自己白白丢了身子;她非要跪在大门口做妾,实在是不愿意真正去过粗茶淡饭的生活。”
任子力自然怀疑她是被买通了才说这些话的。
宝莹就认真说道:“任三公子不信,可以细想一下。她次次与您私会,除了逼迫你与家里人提亲,可曾许诺了别的什么没有?我听穆家伺候的下人宝枝说,我们二太太之前是给了她不少银子,让她与您私奔的,可是她绕了一圈,还是跟您闹到了伯爵府来,您想想,若是真的什么都不顾,只想着与您双宿双栖,那便是现在就过上了长相厮守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