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夫罗已提前得报,降阶相迎:“有劳汉使远来。”
这都是几百年来规定的台词,哪怕李素从雒阳来一点都不远,他也得说远来,假装好像现在还在北五郡的王庭里似的。
李素:“听闻单于助剿艰辛,因粮饷短缺屡与友军、地方发生摩擦,朝廷特派我前来调停,全权设法处断。”
于夫罗:“孤也久为此事烦忧,孤数次请求陛下助兵平叛,回故土剿灭反贼须卜骨都侯,也为朝廷重新光复河套、河西五郡,然陛下病重不愿理会,朝中大将军、上军校尉也不愿申此大义。
若非如此,孤何至久困河东、上党,屡征粮饷——有一言,孤不吐不快,先单于是听了陛下旨意、刘幽州私信劝谕,这才派孤率我匈奴精锐勇士南下,助平张纯之乱。若非先单于忠于朝廷导致王庭空虚,怎会给须卜骨都侯逆贼趁虚而入的机会?先单于算是为大汉尽忠、服从汉命而殉国,朝廷怎能不为孤复国?天下道理,抬不过一个义字。”
李素不希望被对方卖苦情戏摆苦劳的节奏带着走,耐心听于夫罗说完这段话后,就快刀斩乱麻地切换方向:
“这话我从没否认过,不过咱要向前看,我是来解决单于的困局的——单于应该知道,当初刘幽州给先单于那封书信,正是出自我手,刘幽州招降乌桓丘力居,也是出自我的手笔。但这些事并非出自我本意,我只是奉命而行,大将军召先单于出兵时,我便劝阻过。
我想,有那么多成绩摆在先,单于应该不会怀疑我的眼光吧。但凡我给人指出的明路,最后都证明我对了。只要单于能像丘力居信任我那样信任,我承诺迟早助单于恢复河套五郡、诛杀须卜骨都侯,但不是现在。”
李素这么说是有点冒险的,万一对方记仇的话,把他爹羌渠之死的一部分次要原因归咎于李素,那也会导致劝说难度陡然增加。
但李素相信于夫罗这一年多已经被磨得没那么大脾气了。李素这么说,至少能极大地强调他的“料事如神”,以及“听他劝的人都有好下场”这两点金字招牌。
商业谈判做标书,还得先摆一遍历史业绩呢,历史业绩越好越容易说服人,谈判筹码也就更多。
于夫罗想了想,倒也不傻:“你代表的,不只是朝廷吧?”
李素笑了:“我愿为单于找一处马场,先养兵数年,以待贼情有变。只要单于愿去,汉中太守玄德公,也会为单于提供便利。我承诺十年之内,助单于复位、诛杀须卜骨都侯。
而且先给单于一亿钱,算是迁徙的安家费。日后若要单于助战,也会按朝廷光和年间征发乌桓突骑的标准,足额发放粮饷。”
李素一边说,一边有备而来地展开地图,把武都以西、靠近凉州的备选草场范围指点给于夫罗看。
于夫罗也算熟谙地理,大致一琢磨,就知道那地方质量是可以的,养几万匹马没问题。就是离老巢又远了点,将来需要先指望朝廷平了羌乱,然后从凉州收复河套先。
如果是一年多之前,以于夫罗的骄傲当然不能答应,当时他还沉浸在父汗刚遇害、以新单于自居的锐意进取状态。只有四处碰壁了一年,才能理解复国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李素也不想一下子就开太高的价,他也是希望更好地彻底同化吞掉南匈奴。
历史上于夫罗本人虽然没有改姓,可是到了他儿子那一辈就顶不住了,改姓刘叫刘豹,他孙子叫刘渊。
李素先把对方骗得远离根据地,慢慢磨,对方迟早会越来越心气颓丧,最后不得不改汉名彻底放弃胡俗。
于夫罗思忖再三:“这事儿,你说了能算?”
李素笑了:“移囤到如今还在凉州羌贼之手的草场州县,朝廷有什么不肯的?雒阳那边的手续我来打点。单于只要肯走,明日便在军前盟誓一下,我会组织一些之前被俘的白波贼战俘观看,看完后放他们回去,这一点单于应该愿意配合吧?”
于夫罗摆摆手:“这有何难。”
关键是要不要迁移和帮刘备打仗,那些仪式性的东西于夫罗才不在乎。
但李素却知道,只要于夫罗答应了,白波贼存在的法理依据就会崩塌一大截,相当一部分白波贼也就有个台阶下可以投降了。
毕竟白波出现的最初理由,就是不想为朝廷供养于夫罗嘛,现在于夫罗都走了你们还反什么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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