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深夜,胡俊生穿着紧身的黑衣夜探地牢。他脚尖触地,连着几下微步快速的点了狱卒的定穴并合上他们的眼睛。夜里狱卒不多,解决三四个后成功拿到钥匙打开了苏文静的牢房。他从未看过这般狼狈的她。从前见她都是一副铁娘子的样子,现下蓬头垢面不说,破烂的囚服下是一身的鞭伤。他拿出了准备好的金疮药给她。
“不用。”苏文静转过身子。虽说是阶下囚,但是她的性子高傲,不需要人可怜。
胡俊生叹了口气,他将药粉瓶放在了她脚边,“师姐,再不用,你这一身鞭伤就化脓了。天气闷热,不过几天你就要后悔。”他蹲下身子,正视她,“不必这幅样子对着我,你暗地投靠大王子便就该想到师兄会出手。”
“这汉人都知道嫡庶有分。可汗现下有意立大王子做储君,良禽择木而息罢了。”苏文静的意思在明显不过,她不信耶律展可以继承大统,“自古君王无兄弟。我何必要卷入你们夺嫡之争?”
“师傅是国师,国师是大辽的明灯。你不信国师?”都是师傅一手培养出来的,师门既是信仰,胡俊生不明白为什么苏文静的信仰就这么轻易的没了。
一阵讥笑,苏文静看着这个不过十八的师弟,一身的少年气,摇了摇头,“师傅权倾朝野,你以为可汗不恨吗?你和耶律展不过是师傅的棋子。”国师用的就是耶律展的野心以及胡俊生的无心。她轻抚他的脸庞,想起了故人,“我们之中就算是耶律展继承大统,他也会在帝王的位子上被师傅拖到死。而我和你都只有一个结局,也是死。”他们谁都不会成为功臣。
“所以,你以为投靠大王子会是活路吗?”胡俊生问她。
“也许是一线生机呢?”苏文静呼了一口气,“我从边境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入师门是为了生。暗卫营里挤破头,更是为了生。我不惜亲手杀了我的丈夫,宰了苏州巡抚,去掌握辽宋的消息通道并经营了自己的下线,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是为了不做棋子。”她想活着。
不会变的,他们都是棋子,胡俊生理解她也叹息她,“我不知如何摆脱,也不觉得从师门叛逃于大王子就可以不做棋子。其实,终究都是没得选。”他看着她不似以往有光华的眼睛,“师姐,你苦心经营的下线也好,利用私盐经营的暗线也罢,这些都是被师傅,甚至是师兄掌握着的。你逃不了。”
“呵呵,是啊。可是我不甘心啊。”苏文静转过头,看着杂草间快速游走的爬虫,她就是没办法信命,她认为自己不认命才会走到今天。到了今时今日,所有的七情六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镣铐。她认为胡俊生的无心只是因为他无欲,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欲。
“师姐,上药吧。”胡俊生拿起药粉瓶。他拔出塞子,“若是觉得下不去手,俊生可以代劳。”
“这么着急要我命?”苏文静看到胡俊生进来的一刻就知道今夜就是最后一夜了。她还是不服气,“师弟,你可曾听说过你娘亲的事情?”她见他没有波澜,继续说:“可惜你生下后你没见过娘亲,但是我见过。她是西夏一等一的美人,连王都对她一见倾心。”
“我娘只是一个西域舞姬罢了,师姐说的应该是别人。”胡俊生听师傅说,他的娘亲是被妖兽选中的女子。
“那个糟老头子的话你还真信?他嘴里能有什么真话!”苏文静冷哼一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娘绝不是那糟老头子说的那种低劣舞姬,她是被那糟老头子活生生扔给妖兽的!她原是西夏……”话还没说完,一支利剑从苏文静脖颈后穿出。还没来得及捂住那对穿的伤处,她便倒在了胡俊生脚下。
胡俊生没想到苏文静会是这种样子死在他面前。他手里的药瓶还未来得及盖上,拿着瓶子本能的向后退。这地上本应是该他来了结的人被别人结束了,低头晃了晃手里的药粉瓶,觉着这任务大概算是完成了吧。临走之时,他转身又看了一眼苏文静,他有些想知道他娘到底是西夏的什么人。
扬州城一旦出夏就是要伴着秋雨,陈纤皎趴在书院的回廊的椅子上,看着滴滴答答的雨水,觉得有些想吃盐水鸡。自从那日她同胡俊生表明了心意,她爹就有意提拔胡俊生在府衙做事情。原先下了学还能同胡俊生一道吃喝玩乐,现在她总是连他人都不怎么见得着。
“小姐,出夏了。”秋菊拿了一件罩衫给陈纤皎披上,“别发呆了,这外头凉。要是累了就一会儿随我和陈小回府吧。”看着时辰差不多是要去和陈小给孩子们分餐食,他俩弄好差不多就要回府去了。以前胡俊生会同他们一道儿弄,如今这位准姑爷天天下了学就要赶去府衙做事情,人都见不到几面。
“回府岂不是更无聊?”陈纤皎转个面看秋菊,“我想吃盐水鸡,秋菊你想吃吗?”
“小姐,我倒是想吃。”陈小从后头的回廊处窜出来,挠着头,回答陈纤皎。他本是要去喊秋菊做事情的。
“可以,那一会儿你俩分好餐食和我一道儿去王记吃盐水鸡。”
“小姐,王记不是吃肘子的吗?这盐水鸡不是该去燕云楼吃?”秋菊觉得有些奇怪,便问。
“王记做的卤味儿好吃,自然盐水鸡不会差到哪儿去。再说……”这燕云楼的白玉展她不喜欢,便也不是很想去这燕云楼。她想了想,“再说,这燕云楼有些贵。”
秋菊用帕子轻掩唇齿笑道,“小姐真是有意思。这清河书院可不就是白老板开的。这月钱还没给你说要结,今儿赶巧要不去讨要讨要?”
钱财这种事情,陈纤皎从未向人套要过,想着如何开口就是一个困难。她转过脸,实在是觉得讨要月钱真是难为她了。“要了又怎么样,还不够买两身绫罗绸裙呢。”
“话不能这么说。月钱虽然对小姐您来说是不多,可是对普通的老百姓来讲那就是吃饭的东西。”陈小不认可陈纤皎的这种‘不识愁滋味’的思想。“再说,不管钱多钱少,您虽说是帮着准姑爷,但是这多少还是帮白老板做事情。月钱我看还是要去拿的。”
这一番劝说弄得陈纤皎也是觉得有道理,凭什么她得白干?况且她还带了秋菊和陈小来做事呢。她转过身子,面对着秋菊和陈小,“得,我们吃了盐水鸡后就去找白玉展要月钱。”饭得先去别家吃好,免得去了燕云楼要不到月钱后也吃不上饭。
应该是下雨的关系,王记肘子铺的客人并没有几个,陈纤皎到的时候直接被迎上了二楼的雅座。他们三人坐下后,陈纤皎要了一壶菊花茶解油腻。
“小二,来一壶竹叶青和一盘酱肘子。”来人一身江湖气打扮,他坐在陈纤皎斜前方,背对着陈纤皎他们。
这声音好生熟系,陈纤皎本是低头喝茶,听到这一声话语,她顿了顿,放下茶碗。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一身江湖做派的人可不就是那个在夜市将她掳走的贼人!她本想上去削他两个巴掌,可又觉得这样打草惊蛇,他可以乘乱逃走。她使了个颜色给陈小,耳语说:“别声张,去把胡俊生叫过来。”
陈小听了,不是很明白,他一脸不懂的表情看这陈纤皎。刚想开口问为什么,便被陈纤皎一记眼刀吓了回去,只得放下茶碗出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