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红，赵玲珑跟着那个太监一路走去政事堂。她从未去过那里，那是一处她知晓却又害怕的地方。里头商议出来的都是家国大事，说话的人都是或多或少能决定这个国家命运。看着弯弯道道的路，她越走心里越是慌乱。

皇帝刚刚送走叶盛和王进，他坐在椅子上连一口茶都不想喝，偌大的宫殿他却觉得闹心。外头的太监通报五公主求见。原本闭目的他坐起身子，放话让人进来。他很久没有见过赵玲珑了，眼前的女儿出落的有那么几分像她的母亲，又有一些像自己。他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她，直至今日这是他第一次打量她。“你的母亲是一位清秀温婉的女子，朕记得她爱穿素净的衣裳。”他想起了那个不争不抢的妃嫔，上一次见她应该是十几年前。

赵玲珑对皇帝行礼，心里有些紧张。她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自己的父亲，第一次与他这样说话。“回父皇，母妃去世的早，劳您牵挂了。”不知这句话中是否带着怨，只是说出来之时她才明白自己在这深宫中一人成长靠的也许就是这股子劲儿。

她不像她，皇帝一瞬便就被从过去的记忆中拉回。他看着自己这个在外不愿意回来的女儿，问：“朕想知道到底是那辛德珏的儿子将你带走的，还是你早已与他相识所以才随着他离开皇宫？”

皇帝的意思是想问赵玲珑和九王爷是否暗地勾结已久。赵玲珑摇头，她回答道：“我与长年的确是相识于那晚他将我掳走之夜。在那时，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辛德珏的儿子，我更是不知。若不是王宰相一路赶尽杀绝，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要我们的命，女儿不会再宫外流落那么久更不会最后投奔九叔叔。”她说的坦荡，双目毫不避讳的看向皇帝。

皇帝揣摩她话语中的真假，他静静的看着她，而她淡然的目光让他觉得也许她的确是在说实话。“朕让王进来找你，不是杀你。辛长年若不是在外头犯下那么多命案，朕不会赶尽杀绝的。”

“命案？长年是杀了王进手下的人。一次在楚州，另一次是在湖州，还有一次是江宁府。这前两次是为了报王进屠杀整个福照寺的仇，最后一次是为了自救。王进的耳目紧追不舍，夜里翻进屋子欲要将我杀了，这才导致了长年动手。归根结底，都是王进在犯事，父皇为何不去问问王进他做了什么？”赵玲珑坦荡的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并不觉得王进无辜。

皇帝叹气，他头疼。先是严明，后又是自己的女儿，多疑的他似乎动摇了。“王进的事情你不必多说，朕日后会做判断。无论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都不是辛长年杀人的借口，况且朕得知他还是一个自小在佛门长大的人。这般的杀戮心肠，朕不得不怀疑他与九王爷早就勾结谋划，而你不过是一枚棋局上摆好的棋子。”

横竖皇帝的意思就是要辛长年的命，这根本的心结就是在辛家军上头。赵玲珑不多做辩解，她知道自己的父皇把龙椅看的比什么都重。“父皇这么说，那女儿也可以认为如果王进不妄想得到辛家十万军，他就不会去福照寺杀人满门，长年也就不会到京城来寻仇。他将女儿掳走的那晚，他说他想见您，他要问问您为何要让当朝宰相滥杀无辜翻下滔天罪孽？他不明白这世道的黑与白是否还在父皇的眼中？可他什么都没有，他如何来觐见您？所以，他将女儿掳走，想着有朝一日我可以成为他与您谈判的筹码。”她心中也有暗叹，“如若女儿说的这一切都不曾发生，长年就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九叔叔就更不会有机会得到辛家军。”

皇帝没想到她有这种胆量敢质疑自己。他眯眼看她，手中握着的念珠被紧紧拽着，“你是在说这一切都是朕的不是？是朕放肆手下的人为非作歹？”

“女儿不敢。”赵玲珑低头。

她哪里是不敢，她是胆大极了。皇帝感叹一般的说道：“你真不像你的母亲，她是一个乖巧的女子，可你却是天生反骨一般的敢顶撞朕，忤逆朕。朕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人带你回来，你却一再的与反臣为伍，将自己的父亲不放在眼里。”说道此处，他心中的怒火烧了起来，“今日你不叩头谢朕不治你得罪，反而却要指责朕的过错。怎么？你是要朕来同意你是对的，朕有错，然后让天下的人来治朕的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