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的整治是从皇上迁都北京开始的。前朝,运河失修为由,多以海运为主。虽如今海运依旧昌盛,可大运河确实是将南北两方贯通的最有效方式。
因着江南黄梅天的到来,连日的大雨下个不停,淮河水位大涨,连带着大运河也遭了殃。听说东厂的人要来,漕运总兵官早早地就冒着雨去迎魏忠宝。“魏督主,您看这连日大雨,本就不堪一击的堤坝更是难修筑啊。不是老身贪了饷银,而是真是没法儿填啊。”他蹲下身子捏了一把土,“您瞧瞧,这土实在是太松。前阵儿刚修好的堤坝被着没日没夜的大雨一冲全都废了。”
魏忠宝用力踩了两下这脚下的土,果真是松的很,一脚下去散的精光。他后退了一步,看向弯着腰给他撑伞的漕运总兵官,笑言:“陈老啊,大雨不是今年才有,而是年年都有。你也知道江南多雨,若是把罪责都怪罪到土和雨上,是不是有些过了?”他指了指天上,低声在他耳畔说:“你说这堤坝修不好是老天爷的错,这话不怕遭天谴?”说完,他转身看了看身后干活的老百姓,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地将眼前的问题指出道:“朝廷发了不少饷银让你修缮这大运河,可你看看,你这堤坝修的和没修筑有什么分别?你自己瞧瞧,你用的人都是老弱,哪里来的力气去把这堤坝上的土压实?再好的土,再多的银子,都禁不住你用这种糊弄人的方式来糟蹋。”何况,他这土用的也是滥竽充数的次品!魏忠宝看向他的乌纱帽,恐怕今儿是他最后一次戴上了吧。
“督主,您是锦衣玉食惯了。怎知这修缮运河的道道儿?”漕运总兵官是个肥差,官商勾结是传统,过惯了山高皇帝远的日子,他不免胆大了起来。梗着脖子硬气地与魏忠宝辩解说:“此地本就不宜修缮,否则前朝怎么会兴海运,修新河呢?”
“那依你这么说,打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修缮大运河的话,你怎么不早点上书给皇上呢?这饷银是多发了的,你怎么不还给朝廷?”魏忠宝看漕运总兵官此刻一副看他多管闲事的模样,他便眼神凶狠地狠厉大喝:“如若是明知白用功,却还要做样子。你是不是该好好交代一下私吞了多少银子?勾结了多少奸商?”
“督主说这话真是没有道理。我这怎么叫做样子,白用功?朝廷下令做事情,我就紧锣密鼓的干了起来,一丝也不敢怠慢。”见魏忠宝呵斥自己,那漕运总兵官火气上来了,语气不善地与他对峙。
魏忠宝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胆大的官。他本来也没什么火气,这种货色他也见了不少,想着来发落就行。谁知,此人倒是胆大包天的很,对着他也敢大声呼喝,这叫他怒火蹭的一下就起来了。既然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边就要按着他的脑袋叫他仔仔细细看个清楚,到底谁对谁错!他转头用眼神示意手下把堤坝边上的土掘开。“不敢怠慢?那怎么会修成这幅样子?皇上在京城看你这运河迟迟不能修缮好,派本督来查查看你这里到底有什么稀奇事儿能把一件一年就能做好的事情生生拖了三年!来人,把漕运总兵官‘请’到此地来看看。”
话音令下,一东厂番子提起总兵官的后衣领,一把就将人扔到那被掘土的地儿。
稀松的土壤里没有一点植被的根茎,土壤上的一层草皮是用来敷衍来这里查探详情的魏忠宝的。魏忠宝走到漕运总兵官身后,质问道:“老陈,这就是你说的‘不敢怠慢’和‘此地不宜修缮’?”见老陈脸色已变,他便严声细数这漕运总兵官的罪状。“你戏耍皇上是不忠!视东厂为无物,是目中无人!我东厂是随意就会冤枉‘好官’的地儿吗?”
这暴雨天的天气并不是很热,还有些凉。漕运总兵官后背发凉,不顾手掌上的污泥,他抬手就擦起了额头上的汗水。眼下不是嘴硬的时候,他赶紧跪地磕头,大呼道:“魏督主,您是英明的!东厂的实力和势力,小官也从不敢质疑,更不敢无视!您再宽限老身半年吧?半年之后,下官保证将运河修缮好。请您替下官向皇上美言几句可好?金银财宝您只管开口,我如数奉上!”
东厂查贪官从来都没有商量的余地,魏忠宝向来也不是能打商量说好话就能糊弄的主。他嘲讽似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暗叹人不能贪心,这做了一辈子的官,这样的下场太难看。“来人呐,漕运总兵官玩忽职守,贪赃枉法,视皇命如无物,拿下押入昭狱查办。即日抄家,男眷的充军。”
‘咚’一下,一把年纪的总兵官重重磕在地上。他匍匐在魏忠宝的脚下,哭求说:“督主啊,老身一把年纪了,您就饶过我。我是功臣啊,我有功的。当年靖难之役,老身是投靠皇上的啊!您给我半年,我不问朝廷要一分钱就能修缮好这大运河。”他见魏忠宝无动于衷,便又抓住魏忠宝的袍子,病急乱投医地说:“督主,我把嫡女给您。她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好豆蔻年华。那日在酒肆饮酒,您见过她的,她给您倒酒了。老身,求您放过老身全家吧。”
这是怎样的不忠不义之人?想起那日饮多的事儿,他又是一股子气。他用力把自己的袍子从这位下台了的漕运总兵官手中抽出,不由分说道:“漕运总兵官家的女眷送教坊司。”他侧眼看向一旁的东厂番子,示意将人拖走。
一路的哭喊告饶,真是难看。魏忠宝看到大雨里不知所措的工人,他上前大喝道:“现在这修缮运河的事情就归东厂管了。你们不必不管主子是谁,该干的还是干。”雨越下越大,他接过身旁撑伞的手下递来的帕子,擦去了面上沾到的雨水后继续说:“贪官已经严惩,以后你们的工钱也不会拖欠了。之前欠了你们的银子一会儿去林百户那里排队领。”
魏宅里,李婶催促袭香去后厨,“赶紧去叫后厨准备姜汤,督主今日在漕运码头淋了雨回来。”
阮珠看魏忠宝的头发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雨珠,赶紧替他拭去发间和脸颊处的雨水。“未时了,先沐浴去去寒气,再去用姜汤吧。”她一边说一边将他半湿的外袍脱下,“今儿雨真大,屋里听的到雨水打在屋顶上的声音真是‘砰砰’的响,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