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毒公子发话了,他睡不着,别人也别想睡。
“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上位者,只知道以天下为棋,苍生为子,为了输赢肆意玩弄苍生,四国征战不休,为了输赢不择手段,每一场败战,下面都是累累白骨,每一场胜战,下面还是累累白骨。为了赢,为了在春水泛滥的时候炸开黄河淹死敌军赢得胜利,作为一位名将下令炸了堤坝,淹死了敌军,也淹死了黄河下游一片区域的百姓。敌军是死了,战事是赢了,可是那无数的百姓也活不了了,可是这样的将军却受到了嘉许,因为他打了胜仗。”
君临打了个哈欠,道:“这事有所耳闻。”
“无论哪个国家,无论哪一任将军,只要是打下一座城,总会让手下在那座城里烧杀抢掠,像是强盗一般抢走钱财,见到女人就欺负侮辱她们,见到男人就直接杀了,抢不走的烧了,野蛮的不像是人。”
君临沉思许久,道:“因为要激励军心,默许他们抢掠珠宝,这样那些小兵才会有干劲,才会卖力气的帮你攻城略地,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苍生为子,你说的不错啊。这个世上,谁又不是棋子呢?命运的大手随意的拨弄这些棋子,谁又能反抗呢?”
毒公子说:“所以,什么名将,什么英雄好汉,都虚伪恶心至极!”
君临看着暖烘烘的篝火,道:“确实虚伪恶心至极,但没有别的办法了,必须要赢。因为败了很有可能自己守护的子民就会被敌方铁骑践踏,自己的父老乡亲、自己的亲朋好友都会惨不忍睹、屠戮殆尽。”
毒公子幽幽道:“有一个名将,他把敌军逼到一个小村落里剿灭,敌军就拿全村百姓作为人质,要求名将放过他们。你知道名将有没有同意吗?”
君临道:“我猜名将没有,非但没有还下令放箭,剿灭了全部敌军,而全村百姓有的被敌军砍死,有的被乱箭射死,活下来的只有几个人而已。”
“你知道很多啊。”
“你忘记我曾经也是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了吗?打过不少胜战,享誉四国啊,各国各个朝代的战事我自然要读一遍了。我就是你口中虚伪至极的名将啊,为了赢,连皇姐的丈夫都毫不犹豫的杀死,还有那些西秦送来的美人、奴隶,他们被裴恒杀掉我没有一丝责罚裴恒。若说是我默许裴恒杀掉他们的,恐怕也不为过。如果有人恨我,我想我丝毫不会惊讶。因为我背负着很重很重的罪孽。等我以后回云梦山鬼谷,我一定要立下一个门规,那就是以后凡是入我鬼谷派的人,绝对不可以踏入凡尘俗世。”
毒公子默默不语。
君临说:“其实,站在名将的角度来说,其实也无可厚非,敌军回去后患无穷,他不愿放虎归山,作战要诀便是速战速决,免得旁生枝节,不过站在那百姓的角度来说,也不知该怨谁,怨自己倒霉还是怨敌军残忍,还是怨名将残忍呢?”
很累,君临累了。
她想,如果到了西秦,泽兄还安好,她就和泽兄一起去鬼谷,不问世事。
累了。
立下一个门规,入我鬼谷派,必须避世,不可再问凡尘俗世。
若想出世,那便再与我鬼谷派毫无关系。
毒公子说:“我要是死里逃生的那几个人,我最恨的是名将和敌军,不过,敌军死了,只好恨名将了。什么后患无穷,什么国家大计,什么输赢,我凭什么要管,凭什么要我牺牲那么多?小时候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会无所不能,长大了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这种话不应该是毒公子这种人能说出的啊,你是大魔头啊,君临心中道。
后面的君临没听完,因为她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毒公子怀里的小重况哇哇大哭,许是因为肚子饿。
君临赶紧带着小重况去找一户农家讨点米汤。
如此走了一段时间,总算到了西秦长安。
君临直接去安谷侯府,毒公子没有踏进侯府,而是转身离开。
侯府很是朴素,假山流水,亭台楼阁。
秦珉之一袭白衣,慢吞吞的走出来。
君临抱着小重况,问:“师兄,泽兄呢?”
风吹来的时候,秦珉之的发梢轻轻摇了摇。
他说:“你来迟了,他刚入葬,坟头在西郊。”
那个瞬间像是永恒般漫长。
世间万物仿佛失了颜色。
一路奔波,不眠不休,是因为心里的希望。
此时所有的希望崩塌。
她想起师尊说的,她注定孤独终老。
她想起活神仙说的,你是一个孤星。
她想起那个人,他不爱笑,悲喜无堪一笑,冷冷清清,如画,如梦。
阴阳相隔。
彼此的距离却已被无限的拉长。
所有历经过的岁月,仿佛沉淀沧桑,镀上了一层一层光芒,光芒万丈触碰不到,只剩下无尽的痛楚与莫名的伤感。
残阳似血。
小重况哇哇大哭。
君临像是不堪重负一般,目光沉重的让人想哭。
她说:“我怎么办啊,我甚至都不能陪他去死啊,我还有皇姐的女儿要养啊。”
在永训宫她发下的誓言,绝对不会让小重况遭受一点点委屈。
她要是也死了,小重况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