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元桓不置可否,之后两人又重新铺被子,接着就熄了灯。屋内一陷入黑暗,商九卿就总感觉像是感官都被封闭了,她躺在那里脑内乱七八糟的时候,就闻到了封元桓身上冰冷却又带着些许冷香的气息,就像是在雪山上盛开的花——其实说起来,在看到封元桓第一眼的时候,她真的感觉他像是高岭之花。
“今天你已经见到了我的几个部下,尤其是城楼上的那几个,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至少目前战局上可以信任。”封元桓躺下之后就开始说起了那些将领,他如此快的进入状态,于是商九卿也迅速调整好了状态:“你也见过这里的军师了,那个人叫齐贺,他是齐家的小公子,小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后来他父亲嫌他每天舞刀弄枪丢他们书香世家的脸,就扔给我做军师了。”
齐家也是京城有名有姓的家族,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从这里出个军师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不过也难怪那个齐贺看上去很能打的样子,原来还真的每天在舞刀弄枪。
“因为他也上过战场打仗,所以对局势有更清晰的认知,说起来,他确实很适合做军营的军师。”封元桓说:“虽然齐贺是军师,不过他很喜欢练武,我手下的封家军基本都和他打过,士兵基本上都打不过他,但校尉基本都能打个平手。他不喜欢文官间文绉绉的对话,和他说话要直接一点。”
商九卿点点头,虽然黑暗之中封元桓也看不见:“我也比喜欢说话绕来绕去,宫里的人都喜欢玩文字游戏,鬼知道他们哪句话是真的。”
封元桓却是有些微微的叹息,他的叹息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突兀,这让商九卿有些疑惑:“怎么了?”
“在我面前你这样可以,但不管怎么说,在其他人,尤其是皇宫的那些人面前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情绪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封元桓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嗓音变得低沉:“一定要小心。”
商九卿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明白他说的话没错,有很多人都是因为一点情绪被放大导致丢了性命,而她作为被仇视的不受宠的皇帝更是踩在刀尖上跳舞,只要发生点什么事就很容易被推出来做替死鬼——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在察觉到危险后立刻离开了皇宫,先跑再说。
“除了军师齐贺以外,还有一个你需要注意的就是韩赵羽,今天你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个‘韩大人’。”封元桓又继续说了下去:“他负责管整个第二军,我们从小就在军营认识。”他沉默了一会,才继续开口:“他很讨厌皇帝,所以你要小心。”
商九卿虽然早已经做好这里的人都讨厌自己的准备,但在此刻突然听到一个还是感觉心下一跳,不过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来就没见过这个人,那她是什么时候得罪韩赵羽了?
“军营里的很多人对你的厌恶都是潜移默化的,舆论,偏见,傲慢……”虽然商九卿没有问出问题,但封元桓已经猜到她的心思:“韩赵羽是个全身心放在战场上的人,他太专注于一件事,而往往专一一件事的人,都很容易受到蛊惑。”
商九卿默然,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人总是喜欢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大多数将士天生就不喜欢皇帝,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是喜欢听关于皇帝的负面消息,越多越好,久而久之自然也就厌恶了。
“我会小心的。”商九卿这么回答到。
“除了这两个以外今日城楼上的那几个你也可以注意一下,除此之外就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了。”封元桓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其实你不需要在意很多士兵的想法,或者说都不用去管他们是如何看你的,因为他们人数多再加上鱼龙混杂,不但会浪费很多时间,而且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这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商九卿可记得封元桓在面对那些士兵时比以往要温柔那么几分的态度。
“这是必须的。”封元桓非常直白地说:“我不会对其他人说,但我希望你能记住。”
“我知道了。”商九卿明白封元桓的意思,封元桓让她不要浪费时间在那些士兵的身上,她其实很理解他的嘱咐,毕竟对于很多底层人士来说,他们很难对上位者生出什么好感,威慑往往比敬爱更容易做到,也更能维持。
毕竟现在已经是末法时代了,刽子手只需要放下屠刀就能能成佛,而好人只要做错了一点事就是千夫所指,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当然,刽子手放下屠刀确实艰难,但想要拿起屠刀,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阴暗面,商九卿自认为自己也有,她一直都在很公平地看待这一切,也在注视着所有其他的人。
两人都不再说话,封元桓变得安静下来,于是商九卿也不再说些什么,而是躺在那里想着事情。
她这次来战场完全就是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当初只不过是因为提前察觉到苏启鹤可能要对她动手才先跑的,毕竟就算不是直觉,只要边疆发动战争京城必定会自顾不暇,她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但越是参与进来她就越是能感觉到其中的漩涡,就好像一条河流,越往前走就发现越是无法找到源头。
但不管怎么样,万丈高楼也是平地起,明天先去接触一下那些将领,之后的事,还要继续看变动。如果扶桑和西夏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那么一切就还有希望;如果他们真的被忽悠瘸了,那她也一定要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想到京城的苏启鹤,商九卿眯起了眼睛。
她本是不想算计这么多的,但如果有人在针对她,那她也就不得不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