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要是成绩好,宋悠然不会沉默,要是不好,那不是给自己孙子没脸吗。
他正想随便说点什么搪塞过去,宋悠然开口了,而且说的还是大实话,“没名次,参赛的一共五十个人,只出来了四十九个,唯独没有我的,说来我也挺奇怪,可能是后台忘了吧。”
她神色极为淡定,语气也挺轻松,就像说今天早上吃的鸡蛋油条小米粥一样简单,没什么大不了,无形间降低大家对这件事的印象,给人一种这本来就是件小事,无所谓。
殷老爷子和殷盛霆脸色就微妙了,尤其是知道宋悠然实际名次的殷盛霆,他显然没想到之前纪明柔找他帮忙就是把宋悠然的成绩划掉,他当时以为只是件小事,问都没问直接交给秘书做了。
而殷老爷子到现在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因为那件事,老友到现在都没理他,连回京城那天都没说一声,带着助理麻溜儿地滚蛋了,他去酒店,还扑了个空。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多看了宋悠然几眼,这就是老莫口中的好苗子。
“没有成绩?”殷雪逮住机会问出来,“为什么没有成绩,那次比赛我知道,是殷氏集团投资的,公平公正着呢,要是你没出问题,怎么会没有成绩?”
宾客本来没往这方面想,听此一言,纷纷朝宋悠然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殷越泽轻蹙眉心,不留痕迹地从殷雪身上扫过。
殷老爷子也警告地看了殷雪一眼,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殷雪收到他的警告,只好憋着不再说话,心中愤愤不平,她明明是在帮殷氏集团说话,爷爷竟然反过来护着宋悠然。
这时,人群中又站出两个人,是唐靳和唐元曦两兄弟,他们一直观望。
尤其是唐靳,自从比赛结束,对结果很不满意,即便知道这有可能是暗箱操作,无奈获奖名单已经公布,投资方又是殷氏,他根本无能为力,这段时间都没脸见宋悠然,觉得自己的名次烫手。
“殷老爷子,殷董事长,我是唐靳,当天和悠然一起参加比赛的选手,并得了比赛第一名,和她一样是云城一大的学子,悠然在钢琴上的天赋无与伦比,是一个实力很强的选手,这样的选手,应该得到尊重。”
他点到为止,并没有说特别重的话,只是他站出来,就是一种无形的对抗,希望殷氏能够还一个公道给宋悠然。
“这件事老莫和我说过,说来惭愧,这次比赛真出了点问题,少了一个人的名额,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当时老莫气的不轻,连献花的流程都不走了,还是我厚着脸皮上的。”殷老爷子毕竟经历的多,也没有不高兴,接着开口。
殷盛霆在他说完后添了一句,“事后,并没有人找过主办方,这件事就没有继续深究。”
言外之意,不管这件事内幕到底怎样,但是你自己没有去找人,怪不得我们。
宋悠然客气地笑笑,“不错,我并没有要求一个答案。”她回去和殷越泽吵了一架。
这件事对殷越泽来说,是个很不好的回忆,从他此时凉凉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
殷老爷子笑眯着眼睛,“你自己的成绩,心里应该有数,你有越泽撑腰,为什么没有去寻求一个答案呢,这样说不定你就可以拿到前三的名次,参加全国大赛。”
宋悠然暗道:当然是因为你孙子背了黑锅,我把账都算在他头上了。
但是想可以这样想,说话不能这么说。
“不过一个比赛而已,上帝在关闭门的同时,还会打开一扇窗,我没有必要执着在这一条道路上,而且我学的并不是音乐,是心理,弹钢琴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周围有宾客摇头,这姑娘太天真了,什么关上门的同时还会打开一扇窗,那是安慰人用的,有时候门关上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你真的没有失望过怨恨过吗?”殷老爷子觉得她挺有意思。
“有过,刚开始挺失望的,后来就没有了。”后来她收到了莫老爷子的推荐函。
殷老爷子没再继续问,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回头这件事查清楚,一定会帮你澄清。”他说着转头看着殷盛霆,“越泽的事比较多,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殷盛霆依旧绷着脸,吐出一个字,“好。”
今天毕竟是殷老爷子的寿辰,中间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要不宋悠然就有的头大了。
该聊的聊过,该看的看过,殷老爷子去了另一边,她扯扯殷越泽的袖子,“阿泽,殷老爷子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产生不满?”
“不会。”殷越泽握住她的小手,“你表现的很好,中规中矩,没有假意迎合和阿谀奉承,爷爷最不喜的,就是那种人。”
闻言,宋悠然放下一半心。
“去别处等我,饿了就自己找点吃的东西。”殷越泽轻拍她的后背,“我这边还有事,如果困了,就去二楼我的房间休息。”
“好。”这是宋悠然求之不得的,窝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躲着,没有那么多人需要应对。
她先去自助区端了份小甜品蛋糕,拿着叉子一点一点吃,准备吃完就上楼,丝毫不知道有一场针对她的祸事即将发生。
宴会厅侧门,一个身穿佣人装束的女人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是七杯香槟,她一路走过,奇怪的是每当有客人想要拿酒,她就会闪避开。
她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样貌,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手一直在发抖,一直在抖。
当她从殷雪旁边经过的时候,殷雪余光瞥见了,喊住她,“唉,你等等,给我一杯香槟。”
女佣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甚至脚步加快了几分。
殷雪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见一个女佣都直接无视她的话,更生气了。
她快走几步到那女佣身后,揪住她的后领,劈头盖脸一顿训,“说你呢,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叫你你没听见吗,让你端酒是为了满足客人的需求,不是让你端着酒瞎晃的。”
女佣猛地被揪住后领,身子后仰,手里的托盘晃了晃,晶莹剔透的酒液在杯中绕一圈,险些洒出来。
她连忙稳住托盘,重新低下头,手抖的更厉害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这,这些不能……”
殷雪狐疑,“不能什么?”
她伸手端起一杯香槟,放在灯光下看了看,觉得颜色好像淡了些,凑到鼻间闻了闻,确实是香槟没错,而且比之前她喝过的闻起来味道都要浓。
想着就要凑到嘴边尝尝。
“别,别喝。”女佣急道。
“这不是香槟吗?”殷雪皱眉。
“是。”女佣低着头。
“那为什么不能喝?”殷雪晃晃手里的酒液,再度凑到嘴边。
女佣身子抖起来,她不再管殷雪,端着托盘朝自己选定的方向走去。
在她离开五六步后,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整个宴会厅都被惊动了。
女佣速度更快,几乎是小跑起来。
殷越泽就在不远处,听见动静立马赶过来,没时间管惨叫的殷雪,直直朝女佣追过去,并抄近路拦截她。
女佣一路不带停的走到自助区,找到在那边吃甜点的宋悠然,疯了一样往她那里冲。
宋悠然本来正吃着甜点,突然被凄厉的惨叫声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去瞧瞧,就见一个女佣端着一托盘香槟朝她泼过来。
她心中警铃大作,但身体上的速度跟不上大脑的反应,危机时刻,殷越泽从侧面穿过来想也不想就用后背挡住泼过来的酒液。
一阵白汽升腾,后背传来火热的烫意。
是硫酸!
他立刻脱下礼服外套扔在地上,即便他的速度已经够快了,液体还是腐蚀到了他的背部,留下一小片灼伤,翻红的皮肉甚是可怖。
宋悠然惊魂未定,她转到殷越泽身后,看着那片灼伤,眼里立时弥漫上了水雾。
她抓着他的手,慌乱道:“我们去医院。”
甚至来不及顾及刚刚那个佣人,和这些硫酸是怎么回事。
殷越泽握住她的手,“别慌,别慌,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的后背都……”宋悠然说到一半卡住了,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只有一双夹杂着湿润的眼睛望着他。
几个保镖穿过人群走过来,把摊在地上的女佣扣住,她的真实样貌终于落进众人眼中。
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惊恐的表情,满含眼泪。
对别人是陌生的,对宋悠然却是熟悉的。
“陆晓!”
她心头升起一把火,自从陆晓被学校开除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没想到再一次见面,她就给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殷越泽冷静地对保镖道:“把她看住,别让人跑了。”
殷承旭穿过一大群人跑过来,“二哥,怎么回事,殷雪那脸……”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两眼盯着他背上的灼伤和地上的外套,一下子就明白了。
冷着一张脸,他伸手提起陆晓的衣服领子,怒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在殷家的寿宴上搞破坏!”
陆晓哆嗦着嘴唇,牙都在打颤,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承旭,先放开她,爷爷那边怎么样?”殷越泽担心这是针对殷老爷子的,便问道。
“爷爷那没事,就是殷雪……”殷承旭欲言又止。
不用他说,殷越泽也清楚,能顷刻间腐蚀透两层衣服的强硫酸,要是直接接触皮肤会发生什么后果。
“送去医院了吗?”他问。
“已经送去了。”殷承旭说完,又急急道:“不行,这里有我看着,你赶紧去医院,我让人安排车。”
“去医院!”宋悠然堵住了殷越泽即将开口的话,语气不容反驳,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金豆子好像下一刻就要掉出来似的。
殷越泽心软了软,“好,去医院。”
殷承旭连忙让人安排了车,载着殷越泽和宋悠然去医院。
到了医院,经过一系列紧急处理,灼伤部分总算控制住了。
殷越泽紧紧拧着眉心,自始至终一直忍着,额上冒出不少汗水,却哼都没哼过一声。
宋悠然紧紧握着他的手,一边盯着医生处理伤口,眼里的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吧嗒一下掉下来,落在他手背上。
殷越泽感受到手背上的湿意,手指动了动,薄唇有些发白,安慰道:“没事了,别哭。”
他一说,宋悠然眼泪流的更凶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接连不断地先后滴在他手背上。
“怎么哭的更厉害了,成小花猫了。”他轻笑着,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发。
宋悠然咬着唇,倔强地一声不吭。
医生处理完他的后背,交代了很多注意要领,重重叹息一声。
“怎么这么不小心,今天医院就来了两个被硫酸腐蚀的病人,你这个还好些,是在后背,面积也不大,处理好以后多注意着就行了。”
殷越泽听了转头看他,“医生,另一个病人怎么样了?”
他先前问过了,他和殷雪都是在这家医院。
“你们是同一家吗?”医生上下一联想,就想明白了,他紧紧皱着眉,缓缓摇头,“情况不太乐观。”
殷越泽心里一沉。
“病人还在急救室,她是把硫酸给喝进去了,硫酸强度很高,进到口腔里,在疼痛感还没有到达神经中枢的时候她只是感觉烫,然后会下意识地咽下去或者吐出来,她的口腔受到很大的灼伤,脸上身上也有被硫酸溅到的地方,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致命打击。”
医生仔细分析着,“口腔灼伤太厉害,以后会留下的后遗症很多,比如说发声困难,吃饭困难等等,这些都要考虑。”
清创室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越泽!”殷老爷子年迈洪亮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殷越泽站起身,重新穿上那件背部被灼了一个大洞的衬衫走出门。
殷老爷子大步走到他面前,身子晃了晃,被紧跟过来的殷承旭扶住,“爷爷,爷爷你别激动,二哥他没事,什么事儿都没有!”
“恩,我没事。”殷越泽沉稳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殷老爷子大口喘着气,胸口有些憋闷,殷承旭见他情况不对,慌忙把他扶到旁边的公共椅子上坐好。
宋悠然看着这一幕,一只手紧紧抓着殷越泽的衣服。
陆晓朝她泼硫酸的时候,她看见了她的眼神,那是一种很有针对性,很强烈的眼神。
换句话说,陆晓是冲着她来的,殷雪,殷越泽,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安抚着殷老爷子的同时,殷承旭朝她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宋悠然注意到了,唇瓣紧紧抿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