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终有一死。
莫老爷子生前为音乐所作贡献无数,死后必定受万人敬仰。
莫庭昏迷不醒,莫心瞳逃逸,莫家一个人都没有了。
宋悠然亲手为他布设灵堂,以莫老干孙女的身份,消息一出,整个音乐界都震动了,莫家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殷越泽腾出时间,在灵堂陪着她处理前后事,小齐同样伤心,宋悠然在灵堂守灵,他也整日整夜陪着。
前来吊唁的人无一不是有名的明星歌手作曲家,要不就是富甲一方的商人。
京城名门贵族挨个儿来了个遍,首当其冲的就是玉家。
玉老爷子和玉老太太走在前面,玉恒清携女玉宁安走在后面。
四人皆是黑衣,玉老爷子一副悲痛哀悼之相,“节哀,节哀啊。”
殷越泽与他握了握手,玉恒清与玉宁安上前一步,对着莫老爷子的灵柩默哀鞠躬,以表慰问。
随后站于道路两侧,把空间让给后面的人。
玉宁安目光偷偷看过宋悠然,定在殷越泽身上,不由亮了亮。
“爸,他是谁啊?”她揪了揪玉恒清的衣服。
玉恒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没看这两天的新闻吗,他是云城四大家族之首殷家的人。”他想了想,又加一句,“应该也是那姑娘的男朋友吧。”
“云城……是舅舅那边吗?”
“对。”玉恒清颔首,“也不知道你妈妈回去怎么样了,总要把你舅舅保下来。”
“爸,我没看新闻,不过我怎么听朋友说,他们不是正经男女朋友的关系,而是情人和被包养的关系?”
玉恒清闻言,低头朝她瞅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这个女孩手里是真才实学,很得莫老赏识的,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恶意中伤,毕竟都是空穴来风。”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她还放任自己亲弟弟被淹死不救呢。”玉宁安嘀咕道。
她说着,余光又情不自禁瞟向殷越泽,不知想到什么,脸颊悄悄红了。
莫老爷子的后事处理完,已经是三天后,莫氏集团被莫心瞳挪走大量资金,周转不灵,始终没有脱离危机。
宋悠然从莫老爷子的书房找到一份遗嘱,日期是两年前,上面写着,莫氏集团留给莫庭,他所持有的百分之四十五股份,给莫庭百分之三十五,莫心瞳百分之十,除去这座莫宅,名下所有的不动产都是莫心瞳的。
她盯着看了半晌,抬手把遗嘱对折,撕开,然后再撕开,扔进垃圾桶。
莫心瞳配不上继承这份遗产。
小齐匆匆赶过来,没注意她的动作,慌忙道:“宋小姐,莫总醒了。”
宋悠然一愣,跟着他出去。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莫庭果然已经醒过来,靠在床头上,额上缠着白纱布,精神不太好。
这是莫庭第一次见宋悠然。
他已年过五十,气质与玉恒清很像,身出名门,既有名门的贵气,又有中年人士的儒雅,虽身为上位者,对普通人却没有一点压迫感。
“你……就是悠然?”莫庭轻声问道。
他昏迷了将近半个月之久,总算没有变成医生口中所说的‘脑死亡’状态,成功脱离危险。
只是一醒过来,各种事情犹如晴天霹雳,轰隆一下劈下来。
莫老没了。
莫氏受到重创,资金周转不灵,岌岌可危。
“恩,我是宋悠然。”宋悠然淡漠地看他,“莫叔叔应该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莫心瞳朱成伟逃逸,警方仍在追捕,您现在是莫家唯一的主人,还请尽快振作起来,重整莫氏,不要让莫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谢谢你。”莫庭温声道。
“不用谢,我只是感谢莫老对我的维护。”
“我知道你,老爷子之前与我讲过,说他在云城发现了一个好苗子,还把推荐函给了你,前些天比赛刚结束,他再三交代我一定要把新闻压下去,我已经尽力了,最终还是没拦住那些记者。”他歉意道。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宋悠然眼睑微垂,掩下眸中的黯淡,犹如闪亮的星子瞬间失去光彩。
“那你……是准备回云城了吗?”莫庭犹豫道。
“恩,既然莫叔叔已经醒了,这里就不需要我了。”
“……悠然,我听说,老爷子离开的时候,你是以干孙女的名义帮他处理后事的?”他看似询问,又似乎带了一份深意在里面。
宋悠然眼神一闪,“是,形势所迫,还望莫叔叔不要见怪。”
“我理解,所以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莫庭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宋悠然有些疑惑,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很多事我都听小齐说了,老爷子很喜欢你,也默认你叫他爷爷,这说明有把你当做自己孙女来看待的意思,只是变故突生,来不及向外界公布。”
“外界的人都知道,老爷子惜才,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继承他衣钵的继承人,所以有了心瞳,现在心瞳做出这种事,不管站在哪个方面讲,她必须从莫家除名。”
“老爷子和我提过你的身世,你所做的,算是对莫家有恩,不过擅自以老爷子干孙女的名义参与莫家的事,未免会引起外界的揣测。”
宋悠然抿紧唇,“那莫叔叔的意思是……”
“我想收你做我的女儿,入莫家族谱,你愿意吗?”莫庭一字一句说出来。
宋悠然睁大眼,“莫叔叔,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莫庭的女儿,自然是莫老爷子的孙女,由此可以平息外面的一部分流言。
“不是我这么想,而是我认为,老爷子会赞成我的这个决定。”他徐徐一叹,仿佛有道不尽的哀愁。
“莫叔叔,您没必要这样做,以后您会结婚生子,我于莫家,只是一个过路人的关系。”除了对莫老爷子,宋悠然对莫家的其他人没有太多感情。
莫庭苦笑,“不会了,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我没有结婚,也没有精力去带一个孩子。”
宋悠然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不过想想,莫庭五十多还没结婚,是有点不正常,普通人二三十就结婚,这个年纪孩子都上大学了。
莫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就算我结婚,也不会有孩子,对方没法怀孕的。”
他这说的就很明显了。
宋悠然沉默,一个叔叔辈的男人,和她谈论这个确实有点尴尬。
“可是我并不在京城上学,很多事情,也并不方便。”她并不反对进入莫家。
“没关系,只要你同意,剩下的我让人去办,你可以在云城读大学,入了莫家族谱,你就是莫家的大小姐,我莫庭的女儿,也是对你的一种保障,我知道你从小生活并不如意。”
莫庭见她松了口,再接再厉道:“你身边那个男人,是数一数二的权贵,若就凭你现在的身份,想和他走到一起很困难,莫家乃京城名门,不是那么容易就倒闭的,只要莫家存在一天,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不可不说,宋悠然心动了。
她和殷越泽在一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阻拦,这么多非议,不就是因为她没有一个强大的家世背景,门不当户不对吗。
抬头对上莫庭黝黑的眼睛,眸中似有光华流淌,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
本来只是一场简单的比赛,却牵扯出这么多风波。
莫庭问过宋悠然的意思,是否要召开记者会,将她正式步入莫家族谱的事情公布出去。
宋悠然拒绝了,这几天她出的风头可是不少,才刚弱了些,还是消停点吧。
风波平静,宋悠然和殷越泽踏上返程的路,她走的时候去酒店并没有看见白莱,也没有她的行李,应该是自己回云城了。
临走前向莫庭告别,莫庭把殷越泽叫到一旁,说的不是让他好好照顾宋悠然,也不是威胁他保护,而是这么一句。
“我尊重悠然的选择,她的眼光很好,选你和选其他人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可以允许她欺负别人,但是别人不能欺负她,你也一样,你的阅历比她多,但是我的阅历比你多,她既然成了我莫庭的女儿,就要享受最好的待遇,你明白吗?”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选你,我也只会支持她去选别人。”
莫庭没多说,他知道殷越泽听得懂。
中午的飞机,到云城是下午两点。
有记者提前得到小道儿消息,堵在机场外面,看见两人回来,一窝蜂地冲上去。
他们的问题,以殷越泽和宋悠然的关系为主,云城毕竟不是京城,关注点也略有不同。
“殷先生,请问你和宋小姐的关系是怎么样呢?是否像之前所说,你们之间纯属情人关系?”
“宋小姐,恭喜你获得钢琴全国大赛冠军,可以说一下关于你放任亲弟弟被淹死的流言,是否属实吗?”
记者也不傻,没有问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来就是有爆点的大事。
南城和五六个保镖从另一个方向赶过来,把记者全部隔离开。
他正想护着两人脱离包围圈,不想殷越泽忽然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记者看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要说话了,一个一个都激动地噤声,只剩闪光灯不断。
宋悠然也抬头看他,难道这人想在这里公布关系吗?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
“我知道很多人对我和悠然之间的关系抱有疑问,那我现在就可以说明一下,悠然,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我决定共度一生的人。”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记者沸腾了,又是新一轮的提问。
“殷先生,你说宋小姐是你准备共度一生的人,是要订婚了吗?两方父母是否确定过了?”
“宋小姐,既然殷总裁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你是不是也要回答一下,有关亲弟弟被淹死而见死不救的事情呢?”
“对啊宋小姐,说一下吧?”
殷越泽见状,面无表情地继续道:“这个问题不用悠然,我就可以回答你们,凡事都要讲究证据,调查过的人知道,悠然只有一个哥哥,哪里来的弟弟?”
记者愣住了。
“所以,下次采访前谨慎说话,不然你们收到的就不是工资奖金,而是律师函。”
殷越泽冷冷说完,揽着宋悠然在南城和几位保镖的陪护下,坐上车离开。
刚才他说的话经过记者编辑直接钉上新闻头条,片刻都不带迟疑的,于是很快,云城所有人,都知道殷氏总裁有主了。
这位单身了三十年的名门权贵,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大学生采回了家。
不,不应该说是籍籍无名,毕竟人家拿了钢琴比赛的冠军。
可还是有人不服,不就是一个冠军吗,算得了什么,我家有一箩筐奖杯呢,怎么不见殷越泽和我在一块儿啊。
众人议论纷纭时,宋悠然已经回到兰恒公馆。
她给宋凌打电话,始终是暂时无法接通的状态。
自从那天楚客把宋凌带走,两人之间就断了联系,楚客说的会让宋凌给她回电话也没有回,自己当时是各种事情缠身,无暇顾及。
终于有空闲,手机却一直打不通,不但宋凌的不通,楚客和南宫璇的也不通,令人担忧。
她又回了趟家,家里什么都没怎么少,就少了只猫。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烟头。
宋悠然一一查看过,正要离开,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门上。
她吓一跳,小心翼翼地凑近门口,躲在门后面,居然听见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声音。
难道是宋凌回来了?还是贼?
宋悠然心中忐忑,猫眼里什么都没有,她把门从里面反锁上,扬声问外面:“谁啊?”
外面一片沉默。
难道真的是贼?
她下意识翻出手机要报警。
外面有动静了,一声虚弱的男音,“开门……”
这声音,很耳熟。
宋悠然细细想了想,把手机收起,打开沉重的防盗门。
一个男人歪倒进来,差点把她砸在底下。
她连忙稳住,看清眼前的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视线右移,落在他的左肩,顿时瞪大眼。
“你,你肩膀上……”
他穿着白衬衣,肩头的布料,被血染红一片。
宋悠然把人扶到沙发上靠着,才发现这人实在有些狼狈,眼底泛着青黑,满是疲惫,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配合地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宋悠然先把门关上,找出家里的医药箱。
“慕……慕先生,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慕云深转头看她,表情平静,“你回来了。”
这话让宋悠然不知道怎么接。
他自己拿过酒精和纱布,“我自己来吧,有镊子吗?”
镊子。
“没有。”宋悠然不知道他要镊子干什么。
“刀子也行,小一点的水果刀。”慕云深想把衬衣脱下来,刚解一个扣子,看到宋悠然,又作罢了。
“刀子有。”宋悠然从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不过慕云深这状态,让她有些不敢把刀子给他,“要不……你流血这么多,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能去医院,枪伤。”
竟然是枪伤!
慕云深拿过她手里的刀子,准备给自己下狠心,宋悠然见了,直接躲回屋里,打电话。
“悠然,不要和越泽说。”门外突然冒出这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