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蹙眉,颇有些严肃地望着他:“殿下,康健为重。”他是装作不知吗,为何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她的这番忧虑神情落在宇文渊眼里又是另一番意味。他僵硬地垂下右手,轻轻“嗯”了声才将手缩回大氅之中:“你知道了?”
忘忧点头:“是,蓝姑姑告诉了我。”
流影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在打哑迷呢?为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懂?清漪先生知道了什么??
他死死盯着忘忧,心里暗叹离得近了更美了。从前他见过为了取悦权贵扮作女子的优伶,可没有像清漪先生那么像的!
他突然生出了些不好的想法:清漪先生食不果腹的时候不会做过这个吧??!
他呆呆地望着忘忧,突然感觉背后毛毛,他微微偏头,这才发现“毛毛”的来源——自己家主子竟投来警告的眼刀!
不看了,不看了。
流影缩了缩脖子,连忙退到船舱后。
宇文渊见流影识趣,竟有些心虚得咳嗽了几声:“你身体的子蛊……从何而来?”
忘忧攥紧了斗篷,蓝姑姑的警告近在耳边。无论为了谁,她都不能说……
“不知。”她摇了摇头,发上的白玉兰簪折射着太阳光芒。
宇文渊默默不语,移开了目光。
二人站着望向山上好一会儿,除了茂密的树林就是偶尔盘旋而过的飞鸟。
忘忧将斗篷又收拢了些,好不容易才聚了些暖意。
“给。”宇文渊见此从暖炉下取出一个外头裹着白兔皮的汤婆子出来,远远递给她。
忘忧一愣,迟迟没有接过,心疑怎么就一个:“殿下不用?”
“烫。”宇文渊面无表情地将汤婆子又递过来几分,连带着又向她靠近了几步。
忘忧点了点头,这才小心接过,又迅速将二人拉回从前的距离。宇文渊体温比旁人更冷些,这温度的汤婆子于他确实太烫。
“却恨无情处,春来便别离。”她摸了摸白兔皮的汤婆子,阵阵暖意直达心底,竟脱口而出此句。
宇文渊一蹙眉,站得更挺拔:“先生是有何烦心事?”
忘忧轻轻摇头,将汤婆子搂进怀里:“不过是说这锡夫人罢了。”
“赞美锡夫人的诗句众多,挑此句未免伤感了些。”宇文渊怔怔望着忘忧侧颜,“布衾纸帐风雪夜,始信温柔别有乡……”
忘忧抱着汤婆子抿唇不语。她说确实是这汤婆子,恰巧“别离”刺中宇文渊的心事,而他呢?这句确实出自瞿佑的《汤婆》,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
温柔别有乡……
宇文渊一阵咳嗽,将脸都咳得通红,他突然侧身向忘忧揖礼赔罪:“抱歉,是我唐突了。”
忘忧连忙还礼,低头道:“无妨。”
二人又陷入良久的沉默,躲在船舱后的流影听得动静又只能挠了挠头。他怎么又什么没听懂?为何主子要赔罪?
就这般沉默地立了片刻,宇文渊率先开口:“发现了什么?”他没有回身看她,语气又恢复不冷不热。
“若殿下问的是风水,还是问鹤仙比较妥当。”忘忧轻笑,“若是问些其他,除了离这儿不远的日耀营,我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宇文渊没有回应,他突然解开大氅,竟迈步跨下船头!
“主子!”在流影惊呼声中令人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一片水花激荡后,宇文渊站在没膝水中,示意流影与忘忧下来。
怎么可能……这里的水看起来那么深……
但忘忧马上转醒,障眼法!
“会水?”
宇文渊的发问让流影一下知道了他的意思,忘忧点头,学着他的模样迈入水中。
清河水清澈无比却异常寒冷,这一下可算上冷到骨子里,连汤婆子也抵御不了这股冰凉。
流影知道劝不了,只好从怀中拿出随身携带的褐色瓶子来,倒了两粒分给他们:“这是国师的暖丹,祛寒气。”
凤子隶。忘忧眯了眯眼,将那小药丹含进嘴里。
一切准备妥当,宇文渊摸索着向水深的地方走去,几声咳嗽让流影有些担心,稳稳扶住了他。
“抓紧衣袖,要下水了。”宇文渊转头对已盘起头发的忘忧道。那根白玉兰簪此刻更衬得她皮肤白皙,灵气非常。
他眼里却恍惚出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很快又消失不见。这白玉兰簪当真眼熟。
忘忧用那只被汤婆子捂暖和的手抓住宇文渊宽大的衣袖,仔细留神他的异样,却并未发现。
是蛊毒影响削弱还是他故意忍耐?宇文渊的坚定却给她带来忧虑。
宇文渊想握住她的手但很快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抹去。他感受到身后忘忧的牵扯与暖意,心跳得有些杂乱。
这几日颜怀的话似魔咒般反复在他耳畔盘旋。
情为何物?
他竟有些害怕。害怕终有一天会抗赐婚,却不能像韩珂一样洒脱。害怕因为蛊毒被拒千里之外。
他能做的只有轻轻拉住忘忧的一角衣袖,缓缓前行……